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甬道之间,渐渐由远及近……
很快,长明灯的幽幽辉光之下,墙壁上隐约映出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陈欢咽了口唾沫,手心一紧,全神戒备!
这时,只见师父眼放精光,玉笛飞舞,剑气喷薄,立刻朝着来人戳了过去。
只听那头传来一声急呼“当心”,接着,灵气吞吐,人影腾挪,一个玉面少年缠斗了上来!
看他一脸稚嫩,陈欢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他撇嘴一笑,说道,
“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
同时,透过师父腾跃闪躲的背影,他隐约注意到,与少年同行的还有一个姑娘,年纪和陈欢也差不多,大约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面对突然而至的袭击,少年大惊失色,颇有些慌张,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当前的变局!
只见他且战且退,尽力将女孩护在身后,显然是有所顾忌。
与此同时,他似乎也不擅长近身格斗,想要拉开和徐青平之间的距离。
看见师父占了上风,陈欢饶有兴致,一步步跟进,仿佛看戏……
忽然,就在徐青平不断逼近的一刹那,只见那个少年手如幻影,指若疾风,眨眼之间,就在掌中结成灵诀,伴着一股凛冽的寒风,抖手一抛,一道伞盖似的白色影子就呼啸着压了过来!
见状,徐青平大吃一惊,猛运周身剑气,当空劈下十数道寒芒……
两相交接之下,只听“铿铿”骤响,“伞盖”轰然消散,而他也顿时被震退开来,轰然撞在了石壁上!
运目一看,他的手掌、臂肘上,竟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他面色煞白,惊声说道,“寒冰诀?!”
那头的少年也被磅礴剑气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不禁剑眉微皱,惊讶不已,“奔雷十三剑?!阁下是……蜀山人!”
这时,他身后的少女急忙赶了过来,急切地问道,“小鱼儿,你……你怎么样了?”
少年置若罔闻,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一步步走了过来,沉声质问道,“蜀山门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见师父受挫,陈欢吓得惊慌失措!
他一把抽出龙骧剑来,瑟瑟发抖着护在师父面前,口齿不清地威胁着敌人,
“你……你们是何方妖孽?胆敢伤害我师父?!!”
少年凝神一看,只见陈欢稚气未脱,修为低微,脸色发白,浑身不住地打着寒战,甚至牙齿还在“咯咯”作响,自保尚且困难,却还勇敢地守护在师父身前……
望着这一幕,他不禁眉头微皱,仔细打量起了这一对师徒……
最后,他微微稽首,和善地说道:“道兄毋须担心,我们是玄天宫弟子,本来无意出手冒犯!”
陈欢咽了口唾沫,手心紧握宝剑,骂咧咧地说道,
“什么玄天宫,玄地宫的?!我不认识……”
听得这话,少年被噎了一下,他看陈欢一脸懵懂,全然不知,不禁哑然失笑。
徐青平却眉头一动,眯眼打量着那个少年,不禁脸色微变,急忙呵斥陈欢,说道:“休得无礼,这两位乃是玄天宫真人!”
听得“真人”二字,只见那个少年急忙躬身施礼,诚惶诚恐,“区区在下,岂敢妄称真人?!在下玄天宫后学邹麒,小字跃鲤……”
自报家门之时,陈欢眯眼打量起了这个少年,只见他面如白玉,双目炯炯,英姿焕发,身穿一袭云纹华裳,富丽堂皇之间,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出尘气度,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年纪虽然稚嫩,言行举止之间,却已透着别样的沉稳干练……
陈欢虽是个男孩子,但看到这等风采少年,不禁也暗暗赞叹起来,
“他生的真美啊……”
陈欢只顾着看人相貌,完全没有细听。
师父徐青平却头脑清晰,听到这个少年乃是“邹”姓,纵是他一介前辈,不禁也肃然起敬,急忙拱手致意,说道,
“公子原来是邹家子弟,英烈遗骨,难怪灵气逼人,修为精湛,贫道深感佩服!”
少年躬身回礼,说道,“晚辈班门弄斧,真是见笑了……”
看到一向刚正不阿的师父,今天竟然也开始学会了奉承,陈欢有些不适应,暗想,
“这个小白脸,究竟是什么来头?!”
紧接着,邹麒又拉着身后的少女,向他们介绍起来,“我师妹姜虎,出身于百草堂!”
陈欢正在偷眼打量着那个女孩,只见她身姿小巧,天真可爱,面颊微红,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乍一听得“姜虎”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听得这声嗤笑,女孩黛眉一皱,怒气陡升,接着,只见她人影微动,已飘然前来!
“好高明的身法!”
她两手叉腰,双眼直勾勾盯住了陈欢,阴恻恻地问道:“小子,你笑什么?”
陈欢只觉一股疾风迎面,心口仿佛压着一个巨石,接着,眼前就冲来了这么个凶丫头,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此刻,他更是被那双大眼睛盯得浑身发毛,只得掻了搔后脑勺,颤声说道:“我有个臭毛病……我……我没事就总喜欢笑……”
听得这话,姜虎冷哼一声,围着他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一番,然后,故作姿态,讶异地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以我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你似乎也不像个傻子嘛……干嘛总喜欢笑?”
她顿了顿,沉吟着说道,
“你是不是傻子……咱们暂且不提!不过,我观你气色,便知你此刻寒魄透体,经络郁结,真气封闭,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就笑不出来了……”
一听这话,陈欢大惊失色,却还故作镇定,满嘴豪气地说道:“这世间的人,哪个不得死?如今,大家被困在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反正都要死,早死几天,晚死几天,那有什么分别?”
看他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一旁的邹麒不禁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他。
姜虎袖有乾坤,一看到陈欢脸色发白,寒气透体,正从袖子里取出一粒红色药丸……
然而此刻,一听他大话连篇,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破口大骂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一个不识好人心的臭小子!”
她拿捏着手里的药丸,沉吟着说,
“我本想着送你一颗炽益丸,从而保你一条小命,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急着去死!好吧,既然你如此视死如归,那本小姐就省省这份好心,让你成全自己的大义去吧……”
说完,把嘴一撇,就把药丸藏入了袖子里。
陈欢叫苦不迭,后悔不已,但又能怎么办?
无奈之下,他只有死鸭子嘴硬,继续硬抗到底!
陈欢冷哼一声,翻着白眼,说道,
“天下最毒妇人心,别看你生得貌美如花的样子,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本来我还能苟延残喘几天,你若是给我一粒毒药,那我岂不是立刻就去见了孟婆?而且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听得这话,姜虎更是气得鼻歪眼斜,脸色通红,她一把紧握了双拳,再也无法忍受,当即破口大骂道,
“行!你这个臭小子,在你被寒魄冻死之前,本小姐先喂你一剂‘无声散’,让你做个大哑巴,我们也省得继续听你臭屁了!”
说着,她又从百宝囊似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包药粉……
看着他们没完没了,相互斗嘴,邹麒和徐青平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眼看师妹果真拿出了毒药,邹麒不禁吓得面色煞白,连忙上前制止,
“我的小祖宗,你别再闹了!这位道兄的嘴巴和骨头一样硬,你的‘无声散’是制不住他的!”
姜虎撇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他这么低微的修为,赐他一粒腐骨丸,本小姐就不信,他到时候还能这么硬气!”
邹麒哭笑不得,苦声哀求,
“我的好师妹,毒药应该用来对付敌人,又怎能用在同道身上呢?”
听得这话,陈欢心里颇为感动,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白脸倒是挺仗义!”
经得好言相劝,姜虎总算也怒气渐消,撅嘴说道:“总是说不过你,这次回山,我非得多吃几条鲤鱼,好好出这口恶气!”
邹麒连连点头,疼爱地笑道:“没问题!而且,我亲自下河抓鱼,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菜吃!”
一听这话,姜虎顿时眉开眼笑,还在他耳边低声说:“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更期待有一天,你小鱼儿也成了我一个人的菜!”
一旁的陈欢听得懵懵懂懂,但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羡慕之余,心里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君彦。
直到此时,徐青平才以体内真气,完全化去了身上的寒冰,心中不禁也暗暗啧舌:
“玄天宫的赫赫威名,果真名下无虚……”
报上了师徒二人的名号之后,徐青平稍感歉疚,慨然说道,
“只因困于阵中过久,贫道不免有些杯弓蛇影,把同道也看成邪魔了!”
他顿了顿,再一次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少年,慨然长叹,
“不过,邹公子真不愧是名门之后,今日这一手寒冰诀,真是让我们师徒二人,大开眼界呀!”
听得这话,邹麒羞愧地摆手说道:“徐道长过誉了!”
他稍稍迟疑,大感诧异地问道,
“看徐道长的年纪、修为和剑法,当是蜀山资深‘道人’,不知是几代弟子?又怎会落入这迷魂阵中?”
这话一出,只见徐青平神色踟蹰,默然不语……
见状,陈欢上前一步,代为接口,
“不瞒两位,家师年少之时,曾经机缘巧合,蒙一位蜀山高人指点过几章《正气歌》,后来自行钻研,方有如今的修为,虽然和蜀山有不解之缘,却从未拜入过蜀山!”
说着,他满脸自豪,侃侃而谈,
“不过,家师一直秉承着剑道一脉斩妖除魔的正气,行事正派,为人义气,因此,为了追踪一个在白云浦收摄魂魄的女魔头,我们这才被一步步引入到了这座迷魂阵中!”
听到这里,邹麒脸色微变,若有所思。
而他身边的姜虎顿时眉头紧蹙,惊声说道:“怎么……怎么和我们的际遇如出一辙?”
陈欢正待开口询问,她便接着说,
“我和师兄也是偶然经过青衣镇,听闻镇上妖魔作祟,许多年轻男子无辜惨死,而且死状可怖,我们明查暗访,一路追踪,最后被一个操控摄魂钉的女魔头引入此间……”
听得这话,陈欢不禁瞪大了眼睛,惊声说道,“什么?天下还有如此雷同之事?!”
他搔了搔后脑勺,喃喃自语道,
“难不成,那个妖妇还会分身术?!”
徐青平脸色阴沉,眉头一皱,沉吟着说道,
“不!如果我猜得不错,在这魔窟之中,像华青竹一样的妖女,绝不止一人!”
乍一听到“华青竹”这个名字,邹麒只如听到了晴天霹雳,顿时脸色骤变,惊声问道:“什么,道长说那个妖妇叫作华青竹?!”
见他突然神情剧变,徐青平大惑不解,诧异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把华青竹在白云浦作恶,还有他们师徒到此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只见邹麒面目惊慌,浑身颤抖,最初的公子风度瞬间荡然无存……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奇怪,陈欢吸了一下鼻涕,嘀咕道,“神经叨叨的,搞什么名堂?!”
刹那之间,姜虎也变得有些神情落寞,但还是柔声劝慰着说,
“小鱼儿,你别想太多!普天之下,同名同姓之人多的是,说不定只是一个巧合……”
听得这话,徐青平神色微变,稍稍握紧了手中玉笛,沉声问道,
“怎么?你们认识那个叫华青竹的女子么?!”
姜虎眼神闪躲,似乎有意回避,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继续安慰身边的师兄,“你不要总往坏处想,事情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不等她说完,邹麒就连连摇头,哽咽着说道:“不……不……不,师妹……你不懂!”
他两眼通红,浑身颤抖,
“几年前,他曾经回过一次玄天宫,当时随侍在侧的,还有座下的梅、兰、竹、菊四个女弟子,时至今日,我依稀还记得她们的容貌……”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甚至泛起了泪光,他苦笑着说,
“怪不得……在青衣镇上,我便觉得那个蒙面魔女的背影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无法想起,现在看来,她十有八九就是‘那人’座下的大弟子钟素梅了!”
看他们师兄妹惊慌失措,又哭又笑,打起了哑迷,徐青平师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陈欢皱起眉头,问道,
“什么梅花菊花的?说什么呢?他说的‘那人’又是什么人?”
听了半天,陈欢却是听了个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不过,徐青平却隐隐明白了什么,顿时面色深沉,眉头紧皱。
见师兄已经方寸大乱,姜虎上前挽着他的手,劝解道:“小鱼儿,你不要对号入座,行不行?!即便她们真就是华青竹和钟素梅,三叔公顶多也就落个管教无方之名,你也毋须杞人忧天……”
只见邹麒失魂落魄,连连摇头,哀声说道:“三叔公天赋异禀,却生性孤僻,平生不曾收徒,身边只有梅兰竹菊四位女侍从,若是她们其中一人误入歧途,我当然能信,可如今梅、竹二人,一齐现身魔窟,你叫我如何相信?!”
陈欢听得一头雾水,撇嘴问道,
“叽里咕噜的,他在念咒语吗?!三叔公?那又是何方神圣?!他……”
见这个徒儿嘴上没有个把门的,简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胡说什么!
徐青平面目阴冷,扫了他一眼,只把陈欢吓得一个吐噜,把最后几句话活生生咽下了肚子。
这时,只见邹麒神情恍惚,转身环顾着四周的甬道,眼神凄苦,自言自语,
“怪不得……怪不得……你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不再深究本门的玄天道术,而是转投乾坤门下,去研习周天阵法……如今看来,这迷魂阵中充斥着的阴寒,就是你的成名灵器——寒魄珠,所焕发出的气息了!”
徐青平微微拱手,朗声说道,
“邹叔烈老先生品性清高,道法通玄,视金山如粪土,看名利似草芥,正是我辈修真的楷模!我相信……他决不会入此歧途的,邹公子大可不必多心!”
见邹麒这副绝望模样,姜虎不禁心如刀割,两眼泪光闪闪,哽咽着说,
“对对对,徐道长言之有理!到目前为止,这一切终究只是你的猜测……它并非真相,你不要胡思乱想呀!”
听得这话,邹麒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甬道间弥漫着的寒气,强颜一笑,朗声说道:“好,那就让我们一起去看看究竟吧!”
话音刚落,徐青平忽然紧握玉笛,警觉地道:“有人来了!”
邹麒眉头微皱,凝神聆听,点头说道:“不错,似乎又有两人陷入了阵中!”
话语之间,邹麒当先一步,犹如离弦之箭蹿了过去,厉声怒斥道:“来者谁人?”
其声轰鸣,宛如雷霆,回荡在这幽深的甬道间,令人震耳欲聋。
却听那头有个女子娇声回应,
“郡主殿下降临,尔等小辈,还不快快前来跪迎?!”
听这声音沉厚有力,显然是修真高手,邹麒、徐青平相视一眼,下意识地默运真气,寻声而去。
陈欢一听这声音,只觉有些耳熟,颇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心头一动,当即跟在姜虎后头,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