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水潜行，驱身向前。

　　哗！

　　一张婴儿脸突然从旁边的潭岩上窜出，下一刻，就直勾勾的对上了朱夜眼眸。

　　“什么东西？”

　　四目相对，朱夜吓得一哆嗦，心神失守下，闭气术差点当场破掉，他连忙后退两步，伸手拔出背后剑器。

　　眼前场景实在诡异，好在削首在手，想转身跑路的冲动被他勉强压下。

　　莫非，这就是渔民说的那个水鬼？

　　朱夜小心打量着眼前之物，发现除了他的一张婴儿脸实在惨白骇人些，其他倒是还好，飘在水中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壮着胆子，从旁边绕行。

　　咦？

　　仔细看去，这婴儿脸后面还跟着一条细长身体。

　　“这是……人面蛇？”

　　朱夜满眼惊异，没想到在此处能见到此等异种。

　　《异物志》有云：人面蛇，蛇中异种也，蛇首开屏如人面，以血喂养，渡过心障，可通灵。

　　而且看这张婴儿脸，已经有巴掌大小，说明这条人面蛇离通灵已经不远，即使是现在，也应该早已开了灵智，而且灵智不低的样子。

　　这时，一道陌生的念头传入朱夜的脑海中，像是一种情感思绪，又一种情绪信号。

　　眼前的人面蛇竟试图和他对话！

　　半柱香，一炷香。

　　一人一蛇，就这样在水底深潭诡异的僵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

　　半晌，朱夜略有所思的点点头，理清了前因后果。

　　渔民口中的水鬼，原来说的就是它！

　　这株野生花草，也是它最早发现的，从那以后，人脸蛇便一直守在此处，就是想等待一个发现这株灵草的有缘之人。

　　想用灵草的归属权，来换取一次以血喂养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数年，随着灵草到了一定年份，终于有了奇异开始散发幽光，老王头就是第一个发现此处幽光的幸运儿。

　　他确信此地有宝，但根本没有能力潜到如此深的潭底，一次下潭被人面蛇惊跑之后，他便开始散布荒河口水鬼的谣言，让渔民都不敢前来。

　　以此来为他争取时间另想他法。

　　而人面蛇因为其可怖面容，早年间不经意的和外人几次偶遇，早已“鬼名在外”，成为小清河上的水鬼传说。

　　两相叠加，老王头再一顿添油加醋，这才闹得周围人心惶惶。

　　“人心之鬼……”

　　朱夜暗叹一声，一时有百味回转，人面蛇再可怖的面容，在此刻又算的了什么。

　　他看向眼前的人面蛇，面色渐渐平缓，心中微动，有了成全心思。

　　自己举手之劳，若是能助它通灵，也是一件功德。

　　想到此处，他便在手指上划破一个口子，血液涌出，瞬间在水中飘散开来，把周围潭水染成一圈血雾。

　　人面蛇见状，感激的怪叫一声，离开潭底灵草，开始吞食周围血水。

　　见罢，朱夜上前小心挖出灵草，捧在手心越看越欢喜，有这株灵草在手，他今后修炼所需的一些资源也就有了着落，若是担心交易不便，自己用也是好的。

　　人面蛇还在吞食血水，正忙的不亦乐乎，他在此地已经没有停留的必要，于是向上游去。

　　按住伤口上了岸，朱夜这才发现人面蛇竟然一路尾随，跟着水中血迹游了上来，路上洒出的血水都已经被它吞食干净。

　　此刻，它撑开人面，对着朱夜一阵怪叫。

　　还没喝饱？

　　朱夜吓了一跳，他这一路游上来，少说也流了六七百毫升的血，自己都有虚脱了，它竟还没喝够？

　　《异物志》上说的以血喂养，究竟需要多少？

　　“我……我是……鬼。”

　　“你不怕……鬼吗？”

　　人面蛇怪叫阵阵，最后竟吐出了囫囵的人言。

　　“卧槽？”

　　朱夜惊得有些腿软，没想到喂血之后，这厮竟开口说话了，人面蛇不愧是蛇中异种，灵智竟已开到这种地步了，远非寻常精怪可比。

　　看来这以血喂养真的有大用，人面蛇离最后通灵只差一步。

　　“咳，那个……蛇哥你好。”

　　朱夜挥手打了个招呼，咳了咳嗓子，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不怕鬼吗？”

　　人脸蛇再次开口，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你并非是鬼。”

　　人面蛇不解：“那……那我是？”

　　“你学名人面蛇，还是蛇中异种，很有前途的。”

　　朱夜尴尬笑笑。

　　“人面蛇？”它的婴儿脸上露出不解和困惑，然后蛇首突然低垂，遥遥一拜：

　　“上师教我！”

　　“教你？我只是一司水小吏，能教你什么？”朱夜在岸上赶紧摆摆手。

　　这种水中精怪，吸日月精华而生，沐水泽气息而长，通灵之后更是能成为水中灵物，可不是他这种肉体凡胎可比的。

　　他可担待不起这一拜。

　　“我这一生，河中所见所历之人，怕我如瘟，见之则避，皆言我鬼。”

　　“经年累月，我以鬼自居，吓渔民，惊舟客，以此为生，鬼名日盛。”

　　人面蛇再次一拜：

　　“今日得见上师，言我非鬼……我方惊醒。”

　　“我始知真相，本应如晴天霹雳，暗夜见光，但此刻依然感觉如坠五里雾中，晦暗不明，看不清来路，亦找不到前程。”

　　“此已成为我通灵心障！”

　　“心障不除，我终通灵无望。”

　　最后，人面蛇的婴儿脸已经变得如泣如诉。

　　“心障？”

　　朱夜摸摸下巴，人面蛇需渡过心障才可通灵，心障不破，通灵难如登天。

　　无法通灵，即使灵智再开，也终究是凡蛇的寿数，十载而已。

　　心障之于妖者，如心魔之于人也！

　　一生除不掉的执念，放不下的牵绊，脱不掉的背负……

　　都会累及自身，成为化不开的因果，斩断了修行路。

　　看到朱夜果然知道其中关窍，人面蛇整个蛇身匍匐在朱夜脚下：“请上师赐下造化之恩，除我心障！”

　　“除心障？”

　　朱夜心生震颤。

　　这可是点化之功！

　　功德虽大，他又哪敢轻易揽下，他就是一司水小吏，境界低微，哪有这种启蒙开化之能，他可担不起这份功德。

　　不过……

　　朱夜心中一动，别的心障他自认无法点化，但人面蛇这是陷入“蛇身鬼心，无法自解”的心障，他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他看了眼人面蛇，它虽早年间在水域作鬼吓人，却也是无心之举，真心蒙尘。

　　而且它本可潜在河中轻易袭人吸血，却选择守在灵草周遭，一守就是数年，求取交易，

　　本性倒是不坏。

　　朱夜看向远处幽暗，漫天星光，一时间有诸般体会，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最终他长叹了口气，席地而坐，缓缓开口：“我且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