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茶两盏,各饮一口,如此才能说起正事来。
“巡云使才从知县那来。”城隍悠然说道。
茶气慢慢飘起,笼着祂的面貌,显得祂神秘莫测。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家都清楚,说不定城隍爷身边的小鬼就时刻盯着县衙,毕竟这也是祂的职责所在。
其实大玄这三方衙门一直都是互相监视的,城隍地祇同时监视着监天司和地方衙门,而地方衙门和监天司也都监视着其余二者,如此相互提防,难得信任,才能让大玄的朝堂稳固。
当然,也有出现过三方勾结的现象,尤其是城隍,虽然高深莫测,少与世俗沟通,但城隍坐镇一地一般就是三十年起步,而后升迁,或者改任,以及谪贬,或者原地执任,就看期间功绩。
只是这么漫长的在位时间不免就会生出异心,而地方衙门的长官的任期较短,五到十年间,且大多是不会留任当地,因此新到任的地方长官就会先祭拜城隍,这么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而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至于监天司,那就更多情况了。
大玄总所周知的一件事,监天司权力大,油水多,且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里头任职,巨大的权利容易滋生问题,道心难以把持,这就更是滋长监天司道官的异心。
由此三方势力时常会有勾结现象,攫取着地方上的利益。
大玄为此进行了多次地方改革,但触及的利益群体太广,大多不了了之。
不过城隍地祇一脉多有规矩约束着,权力虽大,但能做的事反而不如两外两家朝廷的地方势力。
而开平县的三方势力似乎没有勾结的现象,反而相互制衡着。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夏洛所接触的都是表象,内里深处还未触及。
而且这中间还有乡土豪强,那些乡绅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身怀血腥孽障。
绝无半个幸免,有良心怕也不得见。
“县衙生了件趣事,城隍可要听听。”夏洛笑道。
城隍虽已知晓此事,但也不想坏了两人商谈的氛围,便点了点头:“巡云使请讲。”
而后夏洛就将李彪与郑家老太爷小女儿私通一事说了一遍,城隍爷却听了后,且一言不发,渐渐凝重。
“城隍以为此事可有问题?”夏洛末了问道。
“事关人世道德,着实不能不理。”城隍郑重肃穆地说道。
夏洛听了,心底自然是嘿嘿一笑。
这位城隍爷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祂可一直想着整治郑家,如今这才刚打瞌睡,机会就来了。
但郑家也是自个行为不端,那就怪不得祂大动干戈了。
只不过郑秋珈已经嫁出去,郑家大可说嫁出去的女的泼出去的水,与郑家无一点关系。
但这也是城隍想要的结果,如此一来,郑家便要面临一项重大抉择,郑家其他成员会怎么想?那些嫁出去的女儿又该怎么想?
郑家在开平县的势力怕是能因此分裂。
而且城隍爷还可以将此事上升到家国层面,借着夏洛的身份,将此事放大,到时郑家势力再大,那也得家破人亡,说不定还能将老底掘出来,曝晒之下,上京那位郑家大官人也要跟着完蛋。
以上也只是夏洛的推测,真正的情况还得看城隍怎么去实施了。
但是要想拿夏洛当刀子,那可得付钱(好处)。
“城隍以为该如何?”夏洛复又问道。
“依法办理,我将使游神监视陈家郑家,观这两家是否为恶,还有李彪,我会使阴差前去勾魂,阳间审问恐有不实,我于阴间再审问一趟。”城隍答道。
“如此审案恐不合律法。”夏洛假意劝道。
城隍摆摆手道:“钱道官已予我便宜行事之权。”
听闻这话,夏洛也一愣,好啊,你个钱月升还挺舍得,这边帮了忙,这头也不忘交好,当真是左右逢源,好处收两头。
但夏洛也想瞧瞧城隍的能量,便也没有点出其中关键。
“城隍倒是周全。”应该是钱月升做事周全。
此人虽借故离开开平县,但开平县处处都有他的痕迹。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只是开平县如今的局势让夏洛有些看不明白了,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似乎又想做掉对方,谜团重重呐。
“倒是也请巡云使做个见证。”城隍又补一句。
“到时再说。”夏洛怎么能轻易答应。
城隍似乎也知会是这么个答案,却也没有计较这么多,而后又是说了一些开平县的风土人情。
大大小小的节日,还有饮食习惯,以及城中一些风水。
聊到午后,在享用过城隍福地的美味佳肴,城隍才放夏洛离去。
出福地时,城隍庙依旧信徒云集,香火不绝,在烟熏火燎间,夏洛走出了城隍庙,重新回到人世间。
一步踏出城隍庙,呛鼻的香火随之消弭无形。
大口呼吸一口,夏洛回身一望城隍庙。
高大威严,朱红高墙,金砖绿瓦,翠红之间,便可见得一阵阵袅袅升起的青烟之中幻化出行的日夜游神,阴兵鬼差,祂们借于城隍庙的香火,可在人间行走自如,而不似其他鬼祟,被阳关照融。
这些日夜游神和阴兵鬼差出入于开平县的街头巷尾,巡弋各处,更往县城之外,乡下村镇,去拘拿犯事的鬼神。
夏洛如今倒也能见怪不怪,但他更好奇府城的城隍庙又是怎么个光景,会有多少的阴兵鬼差,又会有多少日夜游神,祂们在城区中又有怎样的布置。
这些都得往后到了府城才能知晓。
他现在还得走一趟牛家,看看自己那些老乡。
溪南镇的百姓被安排在开平大街旁的一片本来空置出来供城隍庙开拓的街区。
这也是老城区,是郑家发了大价钱买下来,“赠送”给城隍庙,用来扩建城隍庙新地址的。
可惜还没开始建,就有了神木府这档子事。
而朝廷上面亲自过问下,开平县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能将此地安排来给神木府的难民居住。
其中曲折,也让人不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