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九,诸事不宜。
夜,冷夜。
山,冷山。
山冷,风也冷。
山,还是那山,那山的深凹,一声巨响,大地为之变色,山开了。
山门破土开,冷风狂啸过,不见尘土飞扬,只有冷风刺骨,阴森凛人。
无数地府虎煞从山门蜂拥而出,无数只亮闪闪的眸之光,在这冷夜山色,犹如那深远夜空闪烁的流星结伴疾驰。
它们不是分道扬镳,而是涌往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座山,茅山。
灾难过后的茅山,静听山风惊醒林中飞禽走兽,不闻道士诵经祈福慰魂灵。
茅山道堂外的厅房,孤烛光微,合一道长正襟危坐,时而闭眼沉思,时而两眼发光,忽又摇头叹气,忽又喜上眉梢。
他有很多事情要想,很多事情要忙,很多事情要担心。
五天前,红煞突然跑来告诉他,茅山又将有事要发生。
他也知道这一日终会到来。
三天前,他会见魂十三,魂十三最后跟他说:“等。”
有时候,猎物会自己送上门,猎人只需等待。
有时候,等待才是最好的手段。
他们等得起,猎物等不起。
掌门师兄闭关未出,道观琐事,一个李文亮怕也是应付不来,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就住在这厅房,以防真有要事发生,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闻远处传来一声轰鸣,让他心里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欲开门出去一探究竟,不料,门刚打开,却差点与人撞个正着。
“哎呦,师叔。”来人急急匆匆,神色慌张,好像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文亮!”合一道长也是被吓了一跳,但看李文亮表情,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了?”
“他来了。”李文亮气喘吁吁,激动的说道。
“谁?”合一道长问道。
“释师叔,他来了。”李文亮道。
合一道长眸里放光,似乎并没有觉得很意外,伸手从脖子里抓出一只哨子,摸了摸着,心想,果真是他。
道堂很宽敞,一个人背向门口盘膝而坐于大厅正中央,身旁七八个小道士围住他,小道士手执佛尘,个个神情紧张。
合一道长一进门,就已认出这个背影,望着这个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等待,本是一件最折磨人的事,不管你等的是人,还是物。
当你等待到的结果,是你最不想见到的时候,更是一件要命的事。
合一道长真希望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要等的人。
可是老天往往如此,你最不想要的,偏偏要给你。
李文亮举步上前,示意围困释天宝的众道士散开。
合一道长慢慢走着,他的心很乱,也很痛,双脚很沉,也很重。
自从释天宝离开茅山以来,就不曾回来过,几次到茅山脚下的院子,也没意愿要上来一看,更别说这茅山道堂了。
因为他知道,茅山不欢迎他。
但他今夜回来了。
今夜,一个冷夜。
“茅山丢的东西,我替你找回来了。”释天宝突然淡淡道,他闭着眼,没有任何表情。
他孤身只影,不选白天,偏偏在这秋的冷夜,一个适合魂灵出窍的夜里,带着他所谓的帮着找回的玉印,来到这道堂。
眼看释天宝的面前,地上有一物,此物四四方方,用一块黄色绸布包裹住。
合一道长慢慢来到他的跟前,注视他良久,目光又落在那物件上,此物静静的放在面前,从外面那层布,就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茅山要找的东西,但合一道长还是示意李文亮说道:“打开看看。”
李文亮嗯了一声,上前蹲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黄色包裹,包裹是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前阵子茅山被盗的镇山四宝之一的玉印。
“收起来。”合一道长说道。
“慢着!”释天宝突然睁开眼并跳了起来,迅速从李文亮手里抢回玉印,动作矫健如兔!
李文亮还未回过神来,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释天宝夺回,他稍微一顿,又想伸手去拿,不料释天宝一掌击出,李文亮“哎呦”一声,正中他右肩,不得不踉跄而退。
在旁众道士眼见李文亮被打,抢着上前相助,反被合一道长勒令退下。
合一道长沉声道:“既然是茅山的东西就该还回去。”
释天宝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玉印在我手里?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合一道长想了想,终于道:“当晚阴王的人袭击茅山,玉印被盗,这是调虎离山,不是巧合。玉印本是辟邪之物,就算阴王和他的人有什么通天本领,毕竟都是地下阴魂,怎么敢与取之?中间必定还有一个人,且对茅山内务了如指掌。”
释天宝道:“哦?”
合一道长道:“这个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玉印,不是茅山的人是做不到的,就算是茅山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玉印存放在哪里,而你是其中几个知道的人之一,你也清楚,茅山玉印就算放在黑市也没多少个人敢收,一般盗贼不会冒这个险。”
“就凭这个,你就认定玉印是我偷的?”释天宝冷笑道。
合一道长苦笑道:“从你离开茅山以来,你就知道茅山再不欢迎你,就算你是帮着茅山找回玉印,第一时间,你要联系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直接来到道堂,玉印跟掌门令玺二玉合璧,关乎茅山掌门之位,而你觊觎掌门位子多年,不是你,能是谁?””
释天宝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合一道长凝视着他,叹道:“我也希望我等的那个人,不是你,可惜,我错了。”
释天宝道:“我让你失望了?”
合一道长内心确实倍感失望,释天宝在茅山时,对他很是照顾,如今在大义面前,他又不得不选择维护茅山声誉!
释天宝忽然笑了,哈哈一阵狂笑,指着众人,说道:“这里的人,谁不想坐上那张椅子?”
众道士被他指的,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
“掌门,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要经过选拔,多次筛选,德高望重者,才能当上掌门。”李文亮说道。
释天宝冷笑着,瞪着李文亮,说道:“那都是唬小孩子的玩意,给你坐,你难道不要吗?”
李文亮惊慌失措地退了几步,支吾着道:“不要胡说……”
“不。”忽然,有人说道:”我就不想。”
“谁?”释天宝两眼一瞪,大声喝道。
“一个你不想见到的人。“在道堂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他一袭青衣,整洁干净。
他两眼深邃黝黑,在这冷夜,就像饥渴的野兽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