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娇斜了一眼慧仪却不回她,只将尖俏的下巴扭向一边,将众人一个个打量过去,缓缓道:“即便上一场算唐三公子胜了,他至多再赢太行双杰、八卦门钱正,等遇到断魂刀金玉钟,不出八招就要折在金大侠的‘钝锋劈石’之下”。
此言一出,金玉钟又是受用又是惊诧,其他人亦是难以置信。
明月娇望着金玉钟,眼中戏谑之意尽扫,恭敬道:“金大侠的断魂刀有九路七十二变化,以勇稳刚猛见长,十五年前凭一人一刀歼灭关东十八大盗成名,至今未逢敌手,可今日金大侠若执意比试,那就要败给潇湘门的潇湘剑了,今日薛笛风老前辈亲自出马,自是抱着必胜的心了。”
这话更如平地炸雷,江湖皆知薛笛风二十年前便已将掌门之位传给长子薛仁归,江湖中再无此人消息,可是二十年前薛笛风从北向南连挑七十二大门派,名动九省十八郡的英雄往事,依然叫人心驰神往。
明月娇眼光扫向潇湘门掌门薛仁归身后一名仆役装扮的老者,笑道:“薛老前辈既然来了,何不就让晚辈们一睹风姿?”
那老者闻言哈哈大笑,一扫弓背弯腰之态,点头道:“想不到今日竟被这黄毛丫头识破了身份!”
薛仁归看着这乔装的老人,大惊道:“爹爹!怎么是您?!”
明月娇见薛笛风一身坦荡,并不因为被自己撞破身份着恼,心下先存了几分好感,接着说道:“薛前辈,以您之见,龙帮主和上官帮主刚刚那多管闲事的功夫,可是稍胜潇湘门?”
薛笛风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开口道:“老夫的确不是龙帮主和上官先生的对手,不比也罢。”
明月娇又道:“论单打独斗,龙在渊赢不了我三姐,上官老头同样胜不了我二姐,而我大姐明月红,排名第一当无异议,旁人……不如都散了吧。”
明月娇所言不差,众人见识了刚才那一场激斗,确有大半人马已经默默下了山去,比武场中留下的,已是声势最盛的门派。这几大门派各有顶尖高手,都是抱着必胜之心而来,若是不战而归那是千万个不甘心,可要是继续比武,谁又先去开这生死战局?
明月晶面如水晶,心思更是通透,接口道:“金禅寺自诩天下武功之宗,弟子向来不学别派功夫,天一派又有冲云道长遗命,本派弟子不得参与比武,而我们明月宫……可不是为那什么破书而来”,她转头看向龙在渊与上官无量,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今日一战——倒是要看丐帮和无量山庄的了。”
龙在渊和上官无量却不约而同避开明月晶的眼神,好似没有听见。
其实他二人彼此掂量已久,虽知明月晶有意激他二人相斗,也明白其所言不假,场上其他人更是希望这二人先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明月红瞧那二人目光闪烁,沉默不语,冷笑道:“一个个看上去行端坐正,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少歹毒的算计,指不定后面还会出什么下流手段呢。”
明月红言语犀利,竟无一人反驳,她忍不住得意环视四周,却不期遇上唐宝华的目光,那一双丹凤细眼居然毫不避讳的痴望着自己,浑不在意旁人。
明月红行走江湖多年,这样色令智昏的眼神可见得多了,心下不由生出一阵厌恶,可她素来行事乖张,明明心中不快,却故意走到唐宝华面前将目光迎向他去。
明月红故意柔声问道:“唐公子还不下山?难不成还要继续比武么?是不是还有什么厉害的暗器啊、毒药啊藏着没使出来呢?”
唐宝华做梦也没想到,明月红会有此举动,看着佳人盈盈走近,心中又惊又喜,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明月红笑意更深,只将黑曜石般的双瞳凝望着唐宝华,唐宝华的双眼便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半寸也移不开了。
二人对视良久,明月红忽然露齿一笑,唐宝华竟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可惜嘴角尚未全开,明月红却又白了他一眼,嗔道:“看来唐三公子不想理我呢”,说罢便欲拂袖离去。
唐宝华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不顾其他,伸手一把便扯住了明月红的袖角,结结巴巴道:“红姑娘,我,我……不是的……”
众人见唐宝华这么容易就被中了傀儡之术,纷纷摇头,张流云更是笑出了声:“难怪唐门平日行事鬼祟,果然都是些见不得世面的货!”
唐宝华哪得功夫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此刻只恐佳人恼他,一只手死死拽着明月红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舍得松开,“红姑娘,你别走。”
明月红心中更加厌恶,偏又假意嗔道:“谁说我要走了”,言罢轻轻一拂,那袖角竟立时截断,留在了唐宝华手中,唐宝华如获至宝,双手捧着那半截红绡,颤抖不已。
清微见状怒不可遏,叱道:“我天一山乃是清凉胜境,尔等,速速滚到山下五十里外那烟花巷去!”
明月红听清微将自己骂作青楼女子,登时周身真气蒸腾又待发作,可还没等她出手,竟有一枚钢钉不遮不掩向清微射去。
清微狭目微张,随手拂去,那钢钉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唐三,这就投了明月宫门下了?”
唐宝华面无惧色,指责清微:“你屡次出言不逊羞辱这位姑娘,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般欺负人!”
“哈哈”,清微笑道:“我看你今天左右是来找死的”,说罢已经扬起手来。
弘真却忙按下清微,沉声向众人道:“诸位!西域魔教虎视眈眈,我们若自相残杀起来,可真是正中下怀!”
弘真之言总算让人冷静下来,清微忽然想到本派与唐门素无恩怨,若被明月宫离间而凭空树敌,的确不够明智。其他人也暗道不差——虽然眼前各门派之间纠纷错杂,可是若要把神枭教摆在前头,那么大家自然就成了盟友。
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幕,弘真忧心道:“那《天一玄鉴》所记载的乃是绝世武功,如若比武获胜之人是正人君子也还罢了,若是选出的是心术不正之人,日后恐怕反而成为武林大患。”
上官无量接口道:“不错,即便那人在学成武功之前是个好人,也难保神功练成之后不会恃强凌弱,岂不是又入了百里云逸之流……”
慧仪黯然叹息:“《天一玄鉴》是祖宗留下来的绝学,总要有人参悟研习,冲云道长让我们比武夺书也是为了选材的无奈之法。”
龙在渊道:“依弘真大师之意,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弘真沉思片刻,道:“老衲的确想到一个办法,诸位不妨一听。”
众人道:“方丈请说。”
“中原武林同气连枝,彼此争斗不如凝心聚力,我提议大家一同出海寻宝,待天书迎回之后,大家共同研习,至于学到什么境界,便各凭悟性了。”
“如此甚好!”慧仪闻言面露喜色,先发赞同之意,厉无咎、薛仁归等人也频频点头,唯有上官无量和龙在渊面有失落,不发一声。
清微略为沉思,亦表赞同:“如今,这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今日在场之人正邪有别,绝不可一视同仁。”
人人听出清微道人此话意有所指,却再不想无谓出头,明月红闻言嗤笑:“老道士放心,你们口中的宝贝我明月宫半点儿瞧不上,杀你,需要用明月神功!”
清微道:“哼!如此甚好!”
明月红傲然道:“今日不想滥杀无辜,且放你多活几日!”言罢挥袖转身,缓缓向山门外走去。
明月红挥袖之时,袖角掠过唐宝华胸前,看似无意又似有情,那唐宝华竟然丢了魂一般,随着那一抹余香向外走去。
弘真见状,在其身后喝道:“唐三公子,可是退出寻宝之盟?!”
唐宝华被弘真唤回神识,惊觉自己竟已随着那香气走出数丈之远,抬头远望却看不到明月红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手中紧紧攥着的半截红绡,竟不觉呆住了。
明月红对身后之事如若未闻,兀自下了山去,走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却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其实明月红早就察觉,除了唐宝华还另有一道目光也始终追随着她,只因那目光没有任何伤害之意,她便始终没有理会。
可自她离开玄天殿,那道目光已足足追着她走了半程山路,这就让她不得不看个究竟了。
明月红回望过去,果然在山路一侧的石碑后探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那眼睛中满是新奇与爱慕,正冲着她忽闪忽闪,明月红见那目光甚有灵气,便朝他招了招手,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几分羞涩挪步而出,竟是跟着师父来观战的小童无欢!
原来,在清微道人与四轮明月激战之际,无欢便趁着师父凝神观战偷偷溜开了,后来各门派只顾着唇枪舌剑,全然无人在意一个小小孩童,于是他一路东躲西藏,始终跟着那四轮明月,不知怎的,无欢对这四名女子莫名有许多好感,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明月红轻轻招手,示意无欢过来,无欢也不怕生,十分顺从的走到明月红面前,脸上羞涩不减,但一双大眼睛仍旧盯着她瞧。
明月红低下头,微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无欢。”
“无欢?你是天一派弟子?”
无欢刚要回答,却想到明月宫与天一派有仇,怕明月红恼了自己,竟一时愣住了。
明月红见状也不逼问,反倒拉起无欢的小手:“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
“因为……你好看。”
“哈哈哈哈……”明月红忽然爆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她半嗔半怜的点着无欢的额头道:“你才几岁,哪里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了。
无欢抿着嘴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可依旧望着明月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欢年纪虽幼可天性亦然。他自小生活在天一山,所见之人全都是些青衣道士,直至今日,他方知世间竟有如此明艳灵动之人,从他一见到明月红开始,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明月红到底是少女心性,虽然唐宝华的痴望让她心生厌恶,可这男孩的赞美却令她十分开心。
明月红蹲下身子,摸了摸无欢肉肉的脸蛋,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除了爱慕还有几分依恋,心中不由生出宠溺,“你这孩子,不知为何,我一见便觉亲近,不如你叫我……姐姐,如何?“
“姐姐!”
无欢没有丝毫犹豫,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豁牙。
明月红听了这声清脆的呼喊,心花怒放,随手便将腰间佩戴的一块墨翠令牌解下,郑重放到无欢手里,叮嘱道:“今日你既认我做姐姐,我便要好好待你,这块玉牌上面的图案你认仔细了,这便是明月宫的印记,十万教众见此玉牌如见我本人,以后你见到所有画着这图案的地方,无论是酒楼茶坊还是银庄当铺,只管进去找当家的,有求必应。”
无欢看向手中玉牌,乌黑的玉石隐隐发出光泽,上面雕刻着圆月山水的图案,十分精美
明月红不再耽搁,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无欢肩膀,说道:“无欢,今日就此别过,日后姐姐一定回来看你”言罢,带着另外三女与一众明月宫弟子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