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狸的黑狐石可以指引他找到狗头山。他在每一个座找到的狗头山用撒尿的方式,留下他特有的狐骚味,注明这是他领地的标记。在找到狗头山不久之后,黑狐狸在山里面建造起地下城。
黑狐狸的狐骚味可以千年不散,在世界各地随着天气风云,循环往复的漂转。那味道的蒸气是黄沙过滤般蒸气的雾色,一般肉眼难以观测,要戴上超高清分辨率相机般的眼镜才能看见。但是人类现在还没有发明这款实用眼镜出来,就像有色眼镜,不需要科学家的发明也能出现。
真正的人类闻道这股狐狸的味道,出于本能反应,会捂住鼻子跑过去或者跑到厕所呕吐。怪物狗不是人类,他们习惯了狐狸所散发的味道,不觉得难闻。这股味道,反而能给他们带来安神的作用。闻到这股味道会让怪物狗产生归属和家乡的味道,这种迷幻般的错觉。
几千年类来对于这种狐骚味的熟悉,刻在了怪物狗的基因记忆里。由于遗传性的原因,加上天生灵敏卓绝的嗅觉,怪物狗的祖祖辈辈,都能找到黑狐狸,狗头山的位置。黑狐狸以前是不穿衣服的,他后来做地上城的生意,就要守地上城社会文明的规范。他穿法国百年手工艺坊定制的金丝镶边黑色晚礼服,带黑色高顶爵士帽,手拿权杖。在他的西服口袋上别着黑狐狸爵士勋章。
每年的三月份、六月份、十二月份,是怪物狗的迁徙季。他们通常成群结队的前往狗头山,就像傍晚归巢的麻雀,从四面八方赶往狗头山,来到狗头山的脚下。黑狐狸会脱下礼帽,从礼帽中取下来一万米长卷的怪物狗花名册。用他随时携带的拐杖雨伞化成派克牌钢笔,写下工作契约条款,怪物狗们在花名册上踩上他们的脚印,合同就算签好了。万米长卷飞回到黑狐狸的帽子中,怪物狗们的脚印也被收走了。黑狐狸,戴上了帽子。
怪物狗生来没有眼睛,他们没有黑色的概念。他们的尾巴生下来就被剪掉了,方向感的辨识非常弱。黑狐狸通过气味的方式,引导怪物狗向东,怪物狗就往东走。黑貂猫引导他们进入狗头山的嘴巴,他们就进入狗头山的嘴巴。他们嗅觉记忆非常的强,来过一次,几乎就不在需要引导。
往后,狗头山的嘴巴在每天早晨八点准时自动打开,怪物狗们依次排队进入。走过几千米凹凸颗粒的长隧道,周围是坑坑洼洼的粘稠液体,散发一股令人潮热,难以呼吸的水蒸气。
他们在这几千米的行走过程中,必须保持忠诚的前行。一旦偏离轨道,身体若是触碰到旁边的粘稠液体,他们就会被腐蚀,连尸骨都找不到。这是黑狐狸用来测试他们是否忠诚,是否有叛逃意图,设下的热酸冷林。
怪物狗们的伙伴,有一小部分,还没有走完热酸冷林,就消失了。剩下的怪物狗们,是通过考核,值得信赖的合格品种。他们将搭乘造价昂贵,钢铁制造,直筒型的地下滑梯,通过一个小时的下滑降落,来到地下城工作。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黑狐狸的下属黑毛猪会根据他们到来的先后顺序发放黑狐狸代码,HD001等,印在怪物狗的眉心上。从黑毛猪那里,获得通过资格的怪物狗会领取到一个关窍珠,戴在眉心的位置。黑毛猪告诉他们,这是一种黑狐狸颁发认可殊荣的象征。怪物狗感到非常的光荣,即使他们天生看不见,他们也每天都戴上关窍珠上班。怪物狗会通过贴脸触碰另一只怪物狗的方式,去察觉对方有没有获得黑狐狸的殊荣。
黑狐狸有一个怪癖,他会每五分钟打一个闹钟般的饱嗝。地下城设置了一种自动镭射电光波,每五分发出闪电般的巡查扫射。怪物狗根据黑狐狸的饱嗝声频,调整了狗刨式掘山动作。他们狗爪子都刨出血了,过些日子又好了。每个爪子都长满了厚厚的茧,他们刨起数字石来不痛,也不流血了。他们渐渐既能抗,也能打,一次能背五十斤的数字石。
地下城终日阴冷、潮湿,天气极端恶劣,常年暴雨、寒风,该地区不属于三界正常气候流动循环管辖范围。怪物狗在地下城将种族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大雪纷飞,他们都能照常的工作。
怪物狗有些家属住在地下城,黑河上的乌篷船,两平米半的地方,可以住两只成年怪物狗,两只三岁小怪物狗。有些家属住在黑河岸边的木棚屋,四平米的地方,可以住两只成年狗,五只五岁小怪物狗。有些怪物狗,住在狗头山外的蓝色铁皮屋集体宿舍,六平米的地方,上下铺,可以住下八只成年单身狗。他们住在这里可以节约钱,攒钱娶媳妇。
怪物狗们虽然做了长久的打算,留在地下城。但很多不确定事件的发生由不得他们的理想主义。有一年为了迎接地上城金狐狸的检查,他们对地下城进行了大改造。地下城内部的模样变得和狗头山外部的鸟巢一样的好。改造完后,黑狐狸一声令下,不允许他们再出现在狗头山黑河流域附近。他们满身污气糟黑,破破烂烂,影响城市容貌。他们必须在一夜之间消失在狗头山,遣返回到原来的土地。
一大群怪物狗在黑夜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了狗头山口。路上有很多走累的怪物狗,吃路边的树叶,枕靠在行李上,睡在路边。睡醒了,又挑着行李上路,寻找另一只黑狐狸。如果黑狐狸发生了金融风暴,场面更加的壮观,不止是怪物狗,还有其他动物,黑貂猫、黑毛猪也会带着大箱、小箱的行李,从大楼中走出来。曾经为黑狐狸设计鸟巢的工程师蓝孔雀,也未能幸免于难。他们开始跑去和怪物狗们争抢垃圾回收的地盘。他们从前是多么的不屑于此。
每天每只怪物狗工作配额是装满六辆火车厢的数字石。地下城每天有一辆飞行的小火车,为他们送来猪骨头和冬季萝卜那么大的火腿肠,配上青菜豆腐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干活不累。他们的体重胖瘦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黑狐狸的生意好,伙食就开好一点,他们那段时间就长胖一些。黑狐狸的生意不好,伙食就开差一点,他们那段时间就长瘦一些。从他们的身形判断,可以知道黑狐狸的生意经营状况。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怪物狗再从黑狐狸的肛门在被拉出来。每个月他们可以分配到十分之一节火车厢的数字石。他们通常很少用到这些数字石,而是积攒下来,存在黑狐狸银行。等数字石存够了,就在地下城买一节黑狐狸开发的鸟巢。这至少需要怪物狗积攒十年以上的数字石,不过怪物狗来到这里,就没有打算在回去了。他们觉得慢慢的储蓄和积攒,总有一天能买得起黑狐狸开发的狗头山鸟巢。
黑狐狸雇佣怪物狗挖掘狗头山的狗头石,在城市中交易。再用交易赚来的数字石,在狗头山根据地形建造鸟巢。黑狐狸对外宣称,他的财富是从狗头山来的,他要还给狗头山。他要给狗头山的怪物狗们建造居所。山顶的是一等圆形鸟巢,山腰的是二等方形鸟巢,山脚下的是三等梯形鸟巢,山底下的是四等长方形鸟巢。每升一等,价格就贵一百倍。
怪物狗们有工种之分,不同工种的怪物狗得到的数字石不同。有些怪物狗用十年的积蓄可以付一个山顶鸟巢的首付款。有些怪物狗用十年的积蓄都凑不齐山底下鸟巢的首付款。只要买鸟巢,就相当于半生倾家荡产,自愿给黑狐狸签下了终身的卖身契。想着欠黑狐狸的钱,心里做起事情来,勤奋、谨慎、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不敢得罪。
他们有很多签下卖身契的理由,比如地下城曾经发生过一次历史性的狗瘟,很多怪物狗没有钱打疫苗,他们就死掉了。他们找黑狐狸签下终身卖身契,换来抗瘟疫苗,保住家中的孩子;他们家中有人重病,黑狐狸医院医药费用高昂,他们一个家族数字石头都不够生病的怪物狗在医院住上一个月。他们害怕死亡、生病。
他们有的怪物狗得了癌症,黑狐狸研发的药物,一剂需要120万个数字石,那是他们120年工作获得数字石的总量。地下城的时间运行系统与地上时间运行系统相差十天。在地下城一天,是地上城的十天。而他们在地下城的人均寿命才30年。
黑狐狸的鸟巢的确很诱人,那些鸟巢可以散发温馨、好闻、安全、幸福的味道。那些鸟巢安装有天然暖气,可以让常年在外忍受凄冷中怪物狗,感受愉悦、放松和温暖。这些味道在地下城其他地方是没有的。他们十分喜欢这些味道,他们渴望工作之余也能闻到这些味道。为此他们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狗的品格。
一些怪物狗们非常的天真,他们异想天开,要是只用交每月工资的十分之三,就能住上哪怕是四等山底下的鸟巢,也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他们常常在梦里,梦见自己住进了鸟巢。梦里什么都有,现实中他们很现实。实际上,没有这样的奢望。他们深有自知之明,他们是买不起鸟巢的。他们也知道,鸟巢不是为他们这类在地下城工作的怪物狗建造的。
怪物狗们不是黑狐狸的目标服务客群。黑狐狸不知道怪物狗最想要的不是鸟巢。鸟巢是给树上的鸟住的,他们的理想型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自己的狗窝,生一堆小狗崽子。
一开始,从四面八方来的怪物狗,是有毛的,有长毛和短毛,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有黄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斑点混色的,最后都变成了黑狐狸一样的颜色。他们在地下城工作三年之后,有些怪物狗来的时候还会有吼叫,渐渐就不吼了。他们的发声系统出现退化,很多狗一辈子都不再叫了。
地下城终日充斥工业机械搅动机滋啦乌滋的声音,像是一头猪永远在啃噬猪食的声音,听起来感到沉闷、压抑、烦躁。一只巨大的超级鹰爪,发出来下冰雹砸碎玻璃,兵~嘣~兵~嘣~的声音,听起来感到毁灭、刺耳、恐惧。一只巨大的钢铁知了,发出来的声音是整个夏天所有知了加起来的分贝,听起来泄气、紧张、毛孔撕裂。一些怪物狗逐渐失去了听力。他们中有些认为,失去听力后,就不用听地下城发出来的声音了,反而能够更加安心的工作。失去听力,且不就是,两耳不听城内事,撸起袖子,干活干到底。
汗液中加入狐臭味搅拌,翻炒五天后长出霉菌,腐烂的米饭,撒上狗骚与狐骚味,倒入浸泡在垃圾场的水,混合成这个世界上最难闻窒息的味道。不过鼻子具有适应味道的能力,没多久,他们的鼻子就适应了。一些怪物狗逐渐鼻子失灵了。他们中有些认为,既然已经黑狐狸和狗头山,能不能再闻到味道,也是无所谓的。鼻子失灵后,就不用闻地下城发出来的味道了,反而能够更加安新低蛾工作。鼻子失灵,双窍不闻地下城,撸起袖子,干活干到底。
他们的身上的毛色渐渐开始脱落,有些身体部位有毛,有些身体部位没有毛,最后都掉光了,成了一毛不拔的怪物狗。他们的身上出现了病变,一些身体器官受到损害,身上找了很多像是树木遭到病虫害的树疙瘩。有些怪物狗身体部位受损,再也不能传宗接代。还有些怪物狗身体一点事情也没有,只是感到大脑中有无数的虫子在咬他。他感到痛苦,去到地下城黑狐狸的医院检查,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身体各项指标良好。这只怪物狗受不了痛苦,他无法再工作,他不要成为家人的负担,他从医院的楼上跳了下来。这是自发行为,不能算是工伤,他们的家人不会因此得到一分钱的赔偿。
怪物狗们身上没有毛皮了,他们天生就看不见,当然无法感知能看见的动物定义的美丑。他们觉得身上的皮毛,有没有也是无所谓的,掉了就是掉了,反正看不见。怪物狗们的坚持不懈、勤劳忠诚、每天按时上下班。让黑狐狸的毛色黝黑又发光,黑狐狸很爱惜自己的毛色。掉了毛,发生病变的怪物狗,黑狐狸从来不正眼看他们,丑得无法直视,他让黑貂毛将所有的怪物喷上染色剂,统一成和他毛色一样的颜色,黑色。怪物狗不变的是他们的牙齿,还是和进入地下城之前一样的白。
两百年间,黑狐狸的数字石地下城不断的壮大,从这座黑狗头山,到那座银狗头山,从乡村的狗头山进军城市的金狗头山,从城市的金狗头山进军国际的黑钻狗头山。怪物狗跟着黑狐狸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转移根据地。“黑狐狸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跟着黑狐狸有饭吃。相信黑狐狸,相信未来。”怪物狗团结一致捍卫黑狐狸的事业远景,高喊忠诚的口号。去哪里不是去,到哪里不是到,还不是一样的挖掘和搬运,数字石。这是我们最擅长的。这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这就是我们该做的。
他们在黑狐狸寻找到下一个山头之前,就没有活干,也没有飞行的小火车给他们送狗骨头和萝卜那么大的火腿肠。怪物狗需要补钙片,他们的骨头才长得壮。可是一瓶钙片的价格是108个数字石。他们吃不起。怪物狗中大多数都是软骨头,不是硬骨头。很多怪物狗钙元素不足,得了佝偻病,弯腰驼背的走路干活。
他们在这里等待黑狐狸回来的日子,是他们最放松的日子,打牌、喝酒、钓鱼,用数字石在地下城的商场买小二黑香烟、一大堆馒头吃。坐在狗头山,吹风口,喝黑啤。他们的烟,抽得总是只剩下烟屁股。他们喜欢吃肉,但很少买骨头。因为骨头价格贵。一顿骨头的价格吃馒头可以抵上一周。没有工作的时候,也不需要那么营养和能量。每当他们的数字石快要没有的时候,他们就会祈祷祝愿,黑狐狸能成功找到下一个更好的,更大的山头。
地下城没有怪物狗的挖掘和搬运,黑狐狸的数字石就无法完成地上城虚拟货币的现实交易。黑狐狸是不能没有怪物狗的。怪物狗也是不能没有黑狐狸的。怪物狗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黑狐狸,还有谁能给他们,足够多的数字石。他们觉得自己在地下城,是有用的。通过自己四肢的劳动,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养活了家人。他们还会感谢黑狐狸,给他们工作,让他们每天都有饭吃,每个月有数字石可以领。有一些怪物狗认定,黑狐狸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他们还会把家中十岁的小怪物狗领到这里来。小怪物狗进入地下城的第一天就成了大怪物狗。2008年的这一天,地下城发生了大爆炸。虽然地下城平时也有事故发生,黑狐狸有地下事件专案组,轻松解决突发事件。很多怪物狗终其一生的梦想,是在地下城拥有一个他们自己的鸟巢。狗头山鸟巢,黑狐狸多到已经和他身上的黑毛还多,拔一根毛的事情,不痛不痒。实在难以处理的,就拔两根毛。黑狐狸的不痛不痒,却是怪物狗用生命为家中其他怪物狗做出的最大贡献。
一阵惊雷闪电,像是十万吨陨石落在钢板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这次地下城大爆炸事发严重,有10008只老怪物狗死在了这场爆炸中。有7778只老怪物狗从四条腿变成了三条腿。还有2231条老怪物狗只剩下了一条腿,十万户怪物狗的家庭都受到了牵连,那些死去的老怪物狗灵魂不得安息,在地下城飘零徘徊,冤魂久久不散,“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冤啊,我一辈子这么辛苦的工作,为什么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有些死去的怪物狗尚还未娶妻生子,他们连母怪物狗的手都还没有牵过。他们不肯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这打扰了三界轮回转世的秩序与流程。孟婆已经无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将此事禀告了三界生灵法庭。
同时,地下城十万怪物狗群起狗吠,痛哭哀悼,披麻戴孝围在地下城。举行了史无前例,两百年来第一次大罢工,声势之浩大,场面之壮观,前所未见。黑狐狸的地上交易供应链受到影响,波及地上和地下的正常生物经济运行,动物联合大法庭紧急召开会议。
枪打出头鸟,敢与黑狐狸作对。你是哪根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敢罢工闹事,谁借给你的狗胆。镇压,先抓罢工典型,以杀害生命的理由,入狱判死刑。看还有谁,敢闹事。
地下城没有书,他们中也没有一个是会用羽毛笔,进行申诉的。他们中没有一个,明白地上城是怎么运作的。地下城的怪物狗不懂怎么和地上城的动物联合法庭沟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罢工,只是伤心过度,受不了的自然反应,却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要求和纲领。
整整停止了三个月的罢工,罢工就此作罢。三个月之后,地下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这些怪物狗肉在滴血,但是他们想吃骨头,想吃骨头啊,想吃骨头的念头,骨头的味道,在他们上空打转转。欲望越来越强,强到像是吸血鬼,要喝同类的血了。他们再这样下去,再没有骨头,他们很快就可以和死去的怪物狗一样,死去了。
那只十岁的小怪物狗在爷爷和爸爸的双重肉体围护下,活了下来。怪物狗的工头已经55岁了,在爆炸事件中死了两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绝后了。在传宗接代的道德观念下,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想着他绝后了,反反复复神经质的念叨,他绝后了,哀痛欲绝,一蹶不振,躺在床上呆若木鸡。当十岁的小怪物狗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恢复了过来,紧紧捏住小怪物狗的手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力量,你去地上城念书。你一定要去地上城念书,改变我们种族的命运。”工头说完,就一命呼呜了。他们家,这下真的绝后了。工头把事故所有的赔偿款都给了小怪物狗的母亲:十万块。
又到了复工的日子,小怪物狗跟着怪物狗们进入狗头山拦了下来。他们把小怪物狗驱逐出了大怪物狗部队,不准小怪物狗再跟着他们进地下城。小怪物狗站在狗头山,山口,看着成千上万的怪物狗,带着黑狐狸发的关窍珠,扛着锄头,又陆陆续续进入地下城。
一只老怪物狗把小怪物狗领到了地下城通往地上城的黑石断层涯,这里设置有电子网,曾经有只老怪物狗不知深浅的跨越过去,触碰到电子网,引起信息警报,电子网启动十万伏特的电力,瞬间牺牲。怪物狗们都听过这个事迹,从那之后,他们中没有谁,再靠近电子网。那只牺牲的老怪物狗就是小怪物狗的爷爷。
这一次他们为了送小怪物狗上去,在十万只自愿报名参与怪物狗中,挑出了一万只具有优秀跨越能力的怪物狗参与行动。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失误。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这一万只怪物狗成功完成了任务,轻松跨越了电子网。
其实电子网运作工程难度高,耗电量大,成本费用高。黑狐狸改变了策略,平时是不启动的,只有在周日,怪物狗休假时间,才打开电闸。这一天的行动在星期五,他们是幸运的。这幸运,有天道运行的真理与事实的依据。
一万米向上的距离,需要一万只怪物,一只垒在一只的肩膀上,搭成肉梯才能到达地下城的出城口,地上城的进城口。那是一道奇观,从远处看,像是一阵摇摇欲坠的龙卷风,从天上向地下袭来。怪物狗们在哪里,风口就在哪里。老怪物们说:“踩着我们的肩膀,一直走上去,寸步都不许往下退。”
他们要快,只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在夜黑风高,明月当空的晚上,那是下完晚班后的凌晨十二点,集结一小时全部就位,撘肉梯两个小时,小怪物狗跑上去一小时。从地下到地上,四小时的秘密行动,他们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准备。他们一辈子从未这样勇敢,从未如此坚定,一定要送小怪物狗到地上城去。
进城口的地方,一只老怪物再三叮嘱他说:“以后你都不准再往下看,你要一直往上,一直往上走。还有一万米向上的距离,是有梯子的。你要凭着你的嗅觉找到那把梯子”小怪物狗那时候还小,茫茫然,不知这群老怪物狗,为何要如此做?为何如此的狠心?要把他抛弃到整个种族之外。他一边不停的往上奔跑,一边不停的哀嚎。老怪物们像是多诺米骨牌四散倒下,悄然向狗头山的地下城方向回去。距离第二天开工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小怪物狗在进入地上城和地下城的中间时空,为什么老怪物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有力量吗?知识有什么力量?知识有多大的力量?改变的力量?活下去的力量?智慧的力量?承担的力量?知识从何而来?知识用来干什么?怎么用知识的力量?知识可以获得思考的力量,一只狗的力量能有多大?他不断徘徊,不断困惑,不断质疑,不断思考,兜兜转转走了二十年。
他用小木棍在黑暗中这里敲敲,那里敲敲。他打开他的耳朵,汽车滚动呜呜咻咻,像是下雨、叫卖哟哟、行人走路,踢踏,踢踏,谈话、笑声。整座城市嘈杂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像是泥泞中带土的雨,一直在下个不停。他的身体没有打湿,心却早已湿透透了。
这些陌生的声音,这些陌生的事物,他感到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好像被孤立在世界之外。孤独和寂寞像是在偌大的世界,屹立在交通的十字街口的电线杆。小怪物狗就隐形在地上城那一根根电线杆里面,听着外面的声音。
他想要回去,回到地下城。他站在马路,局促,站立不安,只觉得这不是属于他的地方。往左,还是往右,犹豫纠结的小步挪动。他咚咚敲拐杖,决定发出声音:“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一个人走过来。问他:“你要去哪里?”小怪物狗说:“我要去双道口职业学院。”路人看他是盲人,说:“那你要坐709路公交车,坐到沙坪北街站下。我带你过去吧。”小怪物狗,在路人的搀扶下,坐上了人生的第一辆汽车。
这辆车子的窗子全部是打开的,上下坡前行,一路走走停停,风从四面八方出来。小怪物狗刚从地下出来,迎面而来,所有的味道都是陌生、好奇、刺激的新信息。他疯狂的这嗅嗅,那嗅嗅,每一个角落留下的味道都不放过去闻嗅、记忆、熟悉。
小怪物以前和老怪物狗都不坐车,他们在地下城多是步行。那人,看着小怪物狗坐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开动,他才离开。白狐狸特意提醒司机,小怪物狗眼睛不方便,到了沙坪北街站,记得提醒他下车。
小怪物狗只去过地下城一天,他的毛发还在,是原来的黄色。他的听觉、嗅觉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他的心理见过地下城,是雾霾的灰色。
小怪物狗循着味道,停在了一家面包店的门口。她想起,奶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口地上城的红宝石蛋糕。但奶奶还没等小怪狗带回地下城,奶奶就死了。她的奶奶一辈子没有吃过红宝石蛋糕。可是奶奶为什么最大的愿望是吃一口红宝石蛋糕了。那是奶奶对无法企及的美好生活,一点生前奢望。小怪物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得了抑郁症。重要的东西遗忘了,时间会为你暂停保存。等你想起的时候,时间才重新算数。想到这里,小怪物狗每每经过蛋糕店,就想起红宝石蛋糕,想起奶奶。他后来有了很多的钱,却买不回奶奶可以品尝的红宝石蛋糕。
小怪物狗刚来到地上城的眼睛看不见,他通过空气中的各种声音和味道,触感辨识道路。这里的墙是滑滑的和地下城凹凸的墙壁不一样。他沿着凹凸的盲道,一万米向上的距离,他用贝多芬给的小木棍,一厘米一厘米的敲击探路,认识每一厘米道路声音的不同。
露西看过一些书,时间太久的遗忘,是那本书,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大一暑假,她曾在图书馆看过这本书。看过之后,她在学校的练琴房感受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一位老师走来告诉她,你很有天分。他小露了一手“到这里的时候,应该这样,这样。”“打开你的心,露西。”他起身拍了拍露西的肩膀,走了。露西,没有当回事。自从她初中那次拿奖状回去,赵大姐对她没有好脸色。她对任何人的夸赞都失去了感觉。大二的时候,她获得去丹麦音乐求学的名额,这位老师主动推荐了露西。
贝多芬隐形在露西的内在人格,音乐的信仰融进范德密的血液。失去声音的露西,失聪的贝多芬,相同的年龄阶段28岁左右。露西,造就相似坎坷与困苦的境遇,是否就是要在这中场命运的轮盘,紧紧扼住命运的喉咙,恰若贝多芬,在绝望之时对生命的呐喊,领受天赋使命的到来。范德密对小洋楼的露西说:“你依旧还能听见声音,你还可以作曲。用音乐的旋律,去成就黄钟大吕的生活。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总要留下些跫音的足迹。”
小怪物狗继续敲击每一块岩石,找寻每一厘米向上的道路。他撞倒在占用盲道的建筑用地围栏,撞得头破血流。这路不通,他又换另一个路,一厘米一厘米匍匐在地上敲击,感触凹凸的指引,一厘米,一厘米挪动,全身在地上与石头中碰撞和摩擦中,磨皮、流血、溃烂,结疤再愈合。就这样一厘米,一厘米敲击,挪动,年复一年的磨练,他的皮肤变得和岩石一样坚硬。
他是一个在深渊的攀岩者,拼尽全力的抓住每一厘米向上的岩石。他看见一双绝对不要掉下的眼睛。一只手抓在岩石上,其他身体掉在半空,看准时机,再一次抓住下一块向上的岩石。他用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那把一万米向上旋转梯子的大门。
地上城市的大门向他打开。地上城的光照耀进他整个的身体。春天万物苏长的季节,狂爽的风从大草原的万马奔腾,越过他身体,送来了属于他的自由。那一刻泪水和倾盆大雨一起大,冲刷在过去一万米黑色的道路上,清澈的向未来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