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原本应该进行日常训练的香槟步兵团营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会场。所有士兵都暂停了训练，齐聚在这里，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盛大的聚会。
身为主角的方丹，正在主持着会场的秩序，一边喊来美洲老兵维护秩序，另一边再三确认会场当中的布置。
而作为下士的安托万，也出现在了会场边缘。
“让一让，让一让！”
安托万从人群中硬挤着。
“你，诶，长官？”
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士兵，回过头一看发现是长官，便立刻绷直了身子，向着安托万行礼。
“让让让！”安托万没心思和士兵搭讪。
士兵立刻让开道路，由安托万走到了前排，近距离观看这一场庭审。
环顾四周，安托万可以看到，在会场的左侧，是一个空置的座位。而在右侧，则坐着一个贵族，周围拥簇着许多仆从，看上去无比招摇，仿佛不是来军队，而是来参加派对的。
这个人，安托万当然认识。
那就是平日里根本看不见人，大家也素不相识的团长，雅克伯爵。
今天他居然出现了。
安托万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这是军事法庭。
所有士兵都知道军事法庭的威力。
只要走上那个庭审席，基本上就可以开始思考遗言，以及身后事的安排了。
这里容不得士兵辩驳，都是贵族军官的一言堂。
而出于对贵族军官的恐惧，大部分士兵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贵族军官的淫威下默默承受着。
“被告人是谁？”
安托万朝着身边的军士问道。
“唉，是方丹长官。”那名军士说，“没想到这位好人也会被审判，真是可怜啊......我们的好日子这才过了几天？”
“上帝啊。”
听到方丹的名字时，安托万长叹了一口气。
“我还准备送我的孩子去上学，如果方丹上尉被换掉的话，估计这个计划只能作罢了，新来的营长估计会和以前一样。”那名军士接着说道。
“别说了。”
那名军官的发言，让安托万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在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也都受到过方丹的恩惠，在他那里拿过钱。
结果这才没几天，就遇到了这种事。
士兵们自然是有想法的。
但他们能怎么办呢？
看着会场逐渐搭建完毕，雅克伯爵也站起身来，走到了方丹的面前，趾高气昂地打量着他。
方丹则一手端着烟斗，另一只手插在腰间，仿佛完全无视了雅克伯爵的权威。
过了一会儿，方丹主动开口了。
“伯爵先生，您的眼睛似乎不太好啊，我可不是你的老婆，没这么好看。”
说话时，方丹吐出一口白烟，如同挑衅似的，激得雅克伯爵瞬间涨红了脸，身体也因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混账。”
雅克伯爵咬着牙道：“你胆敢对我如此不敬，我是你的长官！”
“一个只会在巴黎睡女人的懦夫罢了。”
方丹笑了一下。
“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作什么人物了吧，雅克伯爵，你和地方势力串通，又蒙骗我手下的士兵，还克扣我们的军费，你是个什么长官啊？”
如此直白的攻击，对于养尊处优的雅克伯爵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么几句话，就把他给骂的跳脚了。
“你这个臭乡巴佬！诺曼底来的农民！满嘴谎话！恶心至极！”
在众人面前被羞辱的雅克伯爵，此时急于找回面子，于是一下子就梗住了，直愣愣地站在方丹面前，似乎要和他辩出一个真理似的。
“我的命令是让你去镇压暴民！是你自作主张，去了凯奇家族的庄园，还......”
“我已经调查过了。”
方丹的声音瞬间压住了雅克伯爵。
“一切都如我的调查结果，没有任何异议，您如果有意见，请您拿出证据，不要在这里一派胡言。”
说到这儿，方丹顿了一下。
随后他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好歹您也是个贵族，别这样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的同时，雅克伯爵也注意到了。
四周的士兵们都在看着他，所有人都在遮掩着窃窃私语，周遭的眼神如同针刺一般，落在雅克伯爵的身上，让他的皮肤和脸面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痛感。
在这些利剑般的眼神之下，雅克伯爵的理智，已经完全消失了。
“都给我闭嘴！”
雅克伯爵挥舞着双臂喊道。
歇斯底里的大喊，让士兵们停下了讲话，但也都怔怔地看着他。
“方丹是有罪的，给我枪毙他！”
枪毙？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旁观的安托万站了起来。
“团长先生！”安托万大声疾呼，“即使方丹上尉有执行不到位的地方，也不应该枪毙，他是真心为我们着想......”
“贱人，闭嘴！”
雅克伯爵直接怒吼了回去。
方丹则挑了挑眉。
士兵对长官的反抗，有如洪水决堤。只要出现一处缺口，那么就意味着处处都是缺口。
当安托万站起来表达抗议的时候，其他的士兵们，也纷纷声援了起来。
“长官，留下方丹上尉吧！”
“他是好人！”
“不要枪毙他！”
可以说，士兵们的诉求十分温和。
在老兵们的维持下，这些士兵甚至都没有冲击会场的机会，只是在会场的边缘，不断地为方丹声援着。
但对于方丹来说，足够了。
他不需要靠这些士兵来获胜。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对军心的培养结果如何。
现在看来很不错嘛。
至少，士兵们真的愿意冒着风险，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发声。
然而在雅克伯爵的眼里，这样的情况简直翻了天了。
“婊子养的。”雅克伯爵大叫着，“你们这是叛乱，你们是要造反吗！”
说话时，雅克伯爵跑上了台。
他拿起木锤，准备重重敲下的时候，汹涌的人潮中，走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场当中。
美洲老兵们集体行礼，而那些躁动的士兵，在见到如此阵仗之后，也都停下了动作，打量着局势的发展。
“拉...拉法耶特侯爵......”
雅克伯爵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这尊大佬，怎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拉法耶特侯爵是国王陛下的亲信，是美洲战争的英雄，是能影响整个法国陆军、海军的顶级大佬。
这是近几十年来，法国为数不多打过胜仗的将军，也是最有名望的将军。
其权势横跨各体系的军队，同时在政界颇具名望，在贵族圈子里，也是属于最顶级的那一批，仅次于王室血脉的存在。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
哪怕是雅克伯爵，想要直接向拉法耶特侯爵汇报，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平时完全见不到这位将军。
可他偏偏出现在了这。
而且，拉法耶特侯爵无视了站在台上的雅克伯爵，而是径直走向了方丹。
两人在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拉法耶特侯爵才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台上的雅克伯爵。
“雅克伯爵。”
这位侯爵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为什么不继续审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