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溃烂的伤口般浸染天际，暗沉的云翳吞噬了星辰，只余下一轮残月，被无形的利爪撕扯成苍白的碎片，悬浮在铅灰色的天幕上。那些云并非寻常的雨云，而是某种粘稠的、近乎胶质的物质，像腐败的内脏般缓慢蠕动，偶尔滴落几滴暗紫色的液体。液体坠地时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腾起一缕缕腥臭的烟雾。风裹挟着腐殖土与腐烂果实的气息掠过荒野，枯草低伏，叶片边缘蜷曲发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疫病侵蚀，簌簌的呜咽声从地底渗出，像是千百个垂死者的喘息，又像是大地正以某种古老而隐秘的语言传递着末日的警告。

　　远处的山脊线扭曲如兽脊，嶙峋的岩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孔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釉光，像是被某种酸性物质长期侵蚀后凝结的痂。暗影中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瞳孔泛着幽绿的微光，忽明忽暗，如同呼吸般规律。那些视线黏腻而贪婪，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舔舐骨髓。偶尔，阴影中传来窸窣的蠕动声，像是无数细足爬过岩壁，又像是某种柔软脏器在缓缓舒张。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声线像是被砂纸磨过，夹杂着痰液翻涌的咕噜声。

　　陈冥猛地停下脚步，皮革靴底碾碎了一截枯骨——那骨头泛着青灰色，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金属护手与皮革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感觉到什么？”他低声回应，喉结滚动，吞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液。目光如刀锋般扫视四周，却只捕捉到几缕飘散的雾气，雾中隐约浮现出扭曲的面容，又转瞬消散。

　　“月光在溃散，”那声音继续说道，语调拖沓，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裹挟着泥土与腐朽的气息，“它不再是光，而是某种……活物。”

　　陈冥抬头望向天空，残月的光晕确实在扭曲，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着，边缘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色，像是稀释的血。月光流淌过云层时，那些胶质物质竟微微收缩，仿佛在吮吸光芒。“活物？”他皱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究竟是谁？”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裹着破旧的斗篷，布料上沾满可疑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与霉斑的混合物。老人脸上布满奇怪的纹路，那些青紫色的线条并非刺青，而是皮下血管的异变，如同蛛网般蔓延至脖颈。他咳嗽着，吐出一团带着黑丝的黏液，“我是最后一个守夜人，”他咧开嘴，牙龈萎缩，牙齿泛着诡异的青色，“至少，在这个村子还存在的时候是。”

　　“村子？”陈冥望向远处坍塌的废墟，残垣断壁间缠绕着藤蔓般的黑色脉络，那些脉络随着月光起伏，如同呼吸。一座歪斜的钟楼半埋在土里，钟表面爬满锈蚀的孔洞，指针凝固在午夜时分。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颤巍巍地指向井口。井沿的石块已经风化剥落，缝隙里渗出浑浊的雾气，雾气中悬浮着细小的颗粒，像是灰烬，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卵。那些雾气翻滚时，竟真的夹杂着呢喃——音节破碎却充满恶意，时而像婴儿啼哭，时而像野兽磨牙。“它们会低语，会告诉你真相……”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蜷缩起来，“……如果你敢听的话。”

　　陈冥鬼使神差地走近井边，雾气立刻缠上他的手腕，皮肤传来针刺般的痛感。呢喃声骤然清晰，仿佛有无数张嘴贴着他的耳廓开合：“血肉……门扉……蔓延……”他猛地后退一步，靴跟撞上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骨，指节死死抠进泥土。“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溃散的月相，”老人低声说，声音与井中的呢喃诡异地重合，“当月亮不再完整，某些门就会打开……”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斗篷下传出黏腻的蠕动声，“……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就会蔓延。”

　　陈冥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仿佛有冰冷的蛆虫在脊椎上爬行。他下意识地摸向颈后，却抓到了一缕湿滑的雾气——那雾气竟在他掌心扭动，渗入皮肤，留下蛛网状的青痕。“那我们该怎么办？！”

　　老人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他的舌头已经萎缩成一条紫黑的肉芽，上面布满细小的吸盘。“跑，或者……”他的眼球突然爆裂，黏液中钻出几条透明触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