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草上飞
“我就说这几日,怎么没有看到草上飞,原来是入山了。”
“此时出现,难不成,他采到红玉血参了?”
四周议论纷纷,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精瘦男子身后的竹篓上。
有老道的跑山客已经嗅起了空气中的味道,登时眸光一亮,惊道:
“果然有参香!
除了参香,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这是什么?”
草上飞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惊讶,不过掩盖的极好。
天色又暗,除了一直关注着草上飞的季楷外,无人察觉。
裴管事眉头微微一挑,上下打量着草上飞,问道:
“你有何事?”
“自然是奉上红玉血参。”
草上飞沉声道。
只见他放下背后的竹篓,抖落一身雪泥,小心翼翼的从竹篓中捧出了一株巴掌大小的红色山参。
其模样,和季楷竹篓中的那株一模一样,正是红玉血参!
裴管事的面色微微一沉,细致打量着草上飞手中的红玉血参。
参躯之上还染着湿润的雪泥,根须红润晶莹。
“真是见鬼了。
这隆冬时分,还真有人能够透过足膝高的积雪,找到深埋雪下的红玉血参?!”
裴管事低声骂道。
四周闲客见状,也是纷纷惊叹。
“不愧是草上飞!
跑山的本领独步十里八乡。
若是加入武馆麾下的跑山队混上一阵时日,少说能拿个‘双花红棍’的名号!”
“草上飞这回发达了。
五百文的红玉血参,给他拿了五两雪花银。
都够娶个黄花大闺女了。”
草上飞面色平静,一味往裴管事身前递着红玉血参,催促道:
“红玉血参我已送到,这银子?”
“给他支五两银子。”
裴管事无奈道。
以十倍价格买一株红玉血参,自然是冤大头一般的行为。
不过裴家,作为黑山县的豪绅,张贴了告示,放声在外,自然不会不兑现。
这脸面,有时候更重要!
能吃亏,但不能丢脸!
五锭白银被送入草上飞手中,精瘦男子将白银抱在怀中,欣喜肉眼可见的飞上眉间。
“告辞。”
得了白银后的草上飞对着四周拱拱手,正欲转身离开。
此时,一声呼喝响起:
“站住!”
草上飞的身躯骤然绷紧,转过身,看着发声之人。
一身素白大氅,腰间配玉,挎着黑木药箱,手中拿捏着一方精致兽首手炉取暖。
“是回春堂的名手孙大夫。”四周有人登时喊出了他的名号。
“孙大夫。”
裴管事也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
这位孙大夫,乃是黑山县药馆回春堂里最有名的一位大夫,传闻曾经在药王孙思邈座下,做过几年烧火童子。
不知真假。
不过几手医术,在黑山县这个小地方,十分吃香。
无论是豪绅,还是武馆,都将他奉为座上宾。
“孙大夫,有何事情?”
草上飞讪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用陈年老参,来哄骗裴家老太爷!”孙大夫斥道。
“孙大夫,这红玉血参,是我前几日刚入虎咆山采到的。
守关的兵卒都能作证!
入山和出隘的税费,都有白纸黑字的记载。”
草上飞辩解道。
“不像假的。
这雪泥,确实是虎咆山上的特有黑土。
而且,老朽刚刚还闻到了一股参香。”刚刚开口提及闻到参香的耆老道。
裴管事左听一句,右听一言,看着手中的红玉血参,面色犹豫。
此事若处理不好,会有损裴家的声誉,落下一个不认账的臭名。
孙大夫拿过裴管事手中的红玉血参,笑眯眯道:
“这红玉血参,确实是虎咆山中刚刚出土。
只不过...是几日前埋下,今日挖出。
故而参躯表面沾染着虎咆山中特有的紫黑色雪泥。
然而,这都是草上飞的障眼法!”
孙大夫捏起一根参须,撕扯下来,将豁口对外展示。
“新鲜出土的红玉血参,裂口会涌出如血般的参液。
这也是血参之名的来历。
但出土四五天后,参液尽敛,就会如同我手中这株一般,豁口干涸!
我猜他的打算是,以陈年老参浑水摸鱼,骗取报酬后,挨过四五天,便能名正言顺。
毕竟,这是献给裴老太爷的山参,你们也没有胆量剥开看看,坏了品相!”
孙大夫此言一出,草上飞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至于这株红玉血参的来历,我也略知一二。
草上飞,半月前,回春堂开给你老娘吊命的那株红玉血参呢?”
孙大夫轻哼道,很是享受四周人的惊叹目光。
“孙大夫,红玉血参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但只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就能给我娘开一副续命的大药!
她就能熬过这个隆冬!”
草上飞嘴唇发青,止不住的哆嗦,像是冻的。
有着手炉驱寒,孙大夫面色红润,声音也中气十足。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华贵的裴家府内,曲径通幽,刚刚送他出府的裴二爷和裴家老太爷的金丝靴,在廊角清晰可见。
他今日来给裴家老太爷开养生的方子,五十两银票就揣在怀中。
帮裴家抓一个上门行骗的狂徒。
想来能够让老太爷生出一些好感。
下次继续照顾他的生意。
而且今夜可能还有着别的收获!
“坑蒙拐骗来的大药,续的命,也是脏的。
我回春堂,做的是诚信生意。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孙大夫义正言辞道。
草上飞身躯轻颤,似乎还有话说,不过一旁搞清楚原委的裴管事登时怒道:
“来人,给我乱棍打死这个敢骗到裴家头上的狂徒!”
裴府内家奴手持水火棍涌出,面色凶恶,对着草上飞打去,下手狠辣,专挑下三路。
仅仅是刚碰面的一阵功夫,草上飞便哀嚎着倒地,血迹斑斑。
精瘦高大的汉子蜷曲在地,混着泥雪污水,好似一条败犬。
只不过他理亏在先,也无人敢帮他出头。
唯有那位耆老敢仗着年迈,眸中不忍,嘟囔了一句:
“可是老朽明明闻到了一股清甜参香,那可是鲜参独有的。”
“章太公说笑了,这隆冬时分,大雪压山,便是府内的跑山队,上山也一无所获。
更何况这些散客。
今夜若真的有人能献上鲜参,我愿意自掏腰包,多给上三两白银。
为我家老太爷讨个彩头。”
裴管事笑道,踩着草上飞的躯体淌过浑水,硬生生掰开了草上飞紧攥的右手,取回五两白银,又从兜中取出三两,放入其中。
裴府内,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也开口道:
“裴家做事向来公道。
若真的有新鲜的红玉血参,报酬分文不少。
因为此事惹得骚乱,老太爷于心不忍。
除了白银之外,愿再出一车枣核炭。”
“是裴二爷!”
“裴二爷开口了,裴家做事果然公道。”
“这枣核炭,听说一枚能够烧上半晌,火力充沛,没有尘烟。
是大户人家用的精品。
黑山县中,只有掌控柴市的韩家能够烧制。
这一车,恐怕也不下五两银子!”
四周围观者纷纷叫好,好似裴家炫富,他们也与有荣焉,已无人在意躺在黑暗泥泞中的草上飞。
听到枣核炭,孙大夫眸光突然一亮,摩挲着手炉,摸着下巴,开口道:
“此间倒还真的有一株鲜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