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不停抓挠。季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3:47。距离林国栋给她的最后通牒已经过去了近十小时，如果他们想救季雪，必须现在就行动。

　　周毅躺在医疗舱里，呼吸平稳但脸色仍然苍白。注射药物稳定了他的神经系统，但张医生警告过这只是暂时的。季雨轻抚他的额头，他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足够完成任务。“周毅坐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张医生？“

　　“还没消息。“季雨咬着下唇，“疗养院那边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周毅的表情阴沉下来：“林国栋不会放过任何反抗者。我们得假设张医生已经被控制了。“

　　季雨握紧那个蓝色小瓶，NT-47神经激活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们只有这一剂...如果失败了...“

　　“不会失败。“周毅站起来，尽管动作还有些不稳，“但我们需要计划。林国栋肯定已经加强了纺织厂的安保。“

　　季雨调出父亲存储卡里的纺织厂平面图，指向红色门所在的地下室：“主入口肯定被监视了，但这里...“她指向一条标为“紧急排水通道“的虚线，“可以直接通到地下室附近。“

　　周毅仔细研究路线，突然皱眉：“这条通道经过锅炉房，如果林国栋有防备，可能会在那里设伏。“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季雨决定道，“你从正门制造干扰，我从排水通道潜入。一旦我唤醒季雪，就发信号给你。“

　　周毅猛地抬头：“太危险了！如果被抓住...“

　　“比起你，我更不容易被检测到。“季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除非在特定光线下，否则我看起来完全正常。而你...“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确——周毅作为早期回声，系统正在崩溃，随时可能暴露。

　　周毅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一小时内如果我收不到你的信号，就会强攻进去。“

　　季雨将NT-47小心地包好，藏在外套内袋里。临行前，周毅突然抓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父亲的话——你不只是实验品。“

　　仓库外的雨更大了，季雨拉紧兜帽，钻进雨幕中。排水通道入口在纺织厂后方两百米处，被茂密的灌木半掩着。铁栅栏已经锈蚀，她用力掰开足够的空间挤了进去。

　　通道内黑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气息。季雨打开小手电，小心前进。老鼠和昆虫在光束中四散逃窜，墙壁上布满奇怪的黏液，在光照下微微发亮——像是某种生物荧光。

　　随着深入，通道逐渐变宽，最终汇入一个较大的管道。根据地图，这里应该已经位于纺织厂正下方。季雨停下来倾听，上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她关掉手电，在黑暗中等待，直到声音远去。

　　又前进了约五十米，她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垂直通道——一个生锈的铁梯通向天花板上的检修口。季雨屏住呼吸，慢慢推开检修口，露出一条缝隙。

　　红色门房间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林国栋就站在房间中央，旁边是两个穿黑衣的警卫。他们面前是季雪的包裹，已经被移到了中央平台上，连接着更多仪器。更可怕的是，那个红衣小女孩——17-G——被绑在旁边椅子上，脸上有泪痕。

　　“...转录准备得如何？“林国栋问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已完成85%。“一个穿白大褂的技术员回答，“但17-G的神经模式不稳定，直接转录可能导致信息损失。“

　　林国栋不耐烦地挥手：“没关系。17-A才是关键。她的神经可塑性数据对我们下一阶段至关重要。“他转向红衣女孩，“你本可以成为完美的回声，可惜选择了反抗。“

　　女孩抬起头，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倔强：“我不是回声！我有自己的记忆...我梦见雪人，梦见小雨...“

　　“那是17-A的残留记忆，不是你的。“林国栋冷笑，“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完成转录，新一代回声将不再有这种困扰。“

　　季雨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林国栋准备将季雪的神经模式完全转录到新一代回声上，然后处理掉原样本和这个“失败“的17-G。她必须立刻行动。

　　检修口轻轻合上，季雨沿着管道继续爬行，找到另一个出口——一个储藏室的小通风口。挤出来后，她发现自己离红色门只有一墙之隔。门外站着另一个警卫，但正低头玩手机。

　　季雨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周毅给她的神经脉冲枪。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攻击别人，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但想到季雪和那个小女孩，她稳住了手。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扣动了扳机。蓝光闪过，警卫无声地倒下。季雨迅速将他拖进储藏室，脱下他的外套自己穿上，戴上他的帽子遮住脸。

　　伪装虽然简陋，但在昏暗的走廊里足够蒙混过关。她大步走向红色门，模仿警卫的姿态敲了三下。

　　门开了，季雨低着头走进去，直接向季雪的包裹走去，仿佛有任务在身。

　　“你干什么？“技术员疑惑地问。

　　就是现在！季雨猛地掏出脉冲枪，对准林国栋扣动扳机——但林国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开，蓝光只擦过他的肩膀。他踉跄了一下，随即按下手腕上的某个装置。

　　整个房间瞬间被刺耳的警报声充满。

　　“Subject 17-B，“林国栋冷笑，“我早该知道你会回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蓝色小瓶上，“NT-47？张维则给你的？那个老叛徒...“

　　季雨没有浪费时间争辩，直接冲向季雪的包裹，但一个警卫拦住了她。搏斗中，脉冲枪掉落在地，被另一个警卫踢开。季雨拼命挣扎，但寡不敌众，很快被按在地上。

　　林国栋捡起NT-47，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你知道这药剂的原始配方是基于你和你姐姐的神经化学差异研发的吗？“他走向平台，“也许我们应该做个演示...“

　　他熟练地将药剂注入连接季雪包裹的输液管中。液体缓缓流入棉被内部，监视器上的脑电波立刻剧烈波动起来。

　　“不！“季雨尖叫，“你不知道这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正相反，“林国栋微笑，“我非常清楚。Phase 5需要原样本在完全清醒状态下进行神经转录。NT-47就是为此设计的。“

　　包裹内部开始传来微弱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挣扎。季雪的脸在棉被开口处若隐若现，比季雨记忆中苍白得多，但确实是她——二十年来没有变化，仍然是六岁孩子的模样。

　　“休眠状态极大延缓了衰老过程。“林国栋观察着数据，“当然，唤醒后生理时钟会迅速恢复正常。“

　　季雨停止了挣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季雪的眼睛开始颤动，像是要醒来。监视器上的生命体征快速上升，但某些指标已经进入危险区域。

　　“她的神经递质水平不稳定！“技术员惊呼，“可能会癫痫发作！“

　　林国栋皱眉：“注射镇静剂，准备转录设备。我们必须在损伤前提取神经模式。“

　　就在这混乱时刻，房间另一侧突然传来爆炸声，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周毅！季雨趁警卫分神，猛地挣脱，扑向季雪的包裹。

　　“小雨...?“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包裹中传来。季雪的眼睛半睁着，目光迷茫地落在季雨脸上。

　　“是我，姐姐。“季雨哽咽着，手忙脚乱地解开棉被上的部分缝线，“我来带你回家。“

　　林国栋怒吼着冲过来，但又是一阵爆炸震动整个房间，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片。季雨护住季雪的头，同时继续解开束缚。棉被下的季雪穿着那件红色外套，瘦弱得可怕，皮肤几乎透明，但确实活着——呼吸、心跳、会说话...

　　“抓住她们！“林国栋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

　　警卫们冲过来，但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周毅，手持双枪，眼神锐利如鹰。两枪精准命中最近的警卫，第三枪打碎了主控台的屏幕。

　　“季雨，带她走！“他喊道，同时扔过来一把车钥匙，“仓库会合！“

　　季雨抱起虚弱的季雪，惊讶于她轻得像羽毛。林国栋试图阻拦，但周毅一枪击中他的腿部。季雨趁机冲向门口，却在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衣女孩——17-G，正惊恐地缩在椅子上。

　　她不能丢下她。

　　改变方向，季雨一手抱着季雪，一手解开女孩的束缚。“跟我来！“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紧紧抓住她的手。

　　三人冲出红色门，沿着走廊奔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更多枪声和喊叫声，但季雨不敢回头。季雪在她怀中轻得像片叶子，而小女孩的手紧紧抓着她，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左边！“女孩突然说，指向一条不起眼的岔路，“那里有出口！“

　　季雨本能地跟随指引，果然看到一个标着“出口“的小门。推开门，外面是纺织厂的后巷，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

　　她将季雪小心地放在后座，女孩自觉地爬进前座。季雨跳上驾驶位，发动车子，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空转了几秒才获得抓地力。

　　后视镜中，纺织厂的一个窗口突然亮起火光，接着是小型爆炸。周毅还在里面！季雨的手紧握方向盘，面临痛苦的选择——回去救周毅，还是确保季雪和女孩安全离开？

　　“他...会没事的。“女孩轻声说，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警察叔叔很厉害。“

　　季雨踩下油门，车子冲向黑夜。后座上，季雪开始轻微抽搐，嘴唇发青。“坚持住，姐姐，快到了...“季雨加速驶向仓库。

　　十分钟后，仓库出现在视野中。季雨几乎是撞开大门冲进去的，抱着季雪直奔医疗舱。张医生留下的设备足够进行基础生命支持，她迅速连接上监测仪，同时给季雪注射了一剂镇静剂。

　　“神经递质水平仍然不稳定。“她自言自语，检查着读数，“需要多巴胺和GABA调节...“

　　女孩站在一旁，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她会死吗？“

　　季雨没有立即回答。季雪的状态确实危险——长期休眠后突然唤醒，神经系统承受着巨大压力。但监测仪上的生命体征正在缓慢稳定。

　　“不会。“她最终说，轻轻握住季雪的手，“她会活下来...我们都会。“

　　就在这时，仓库门被猛地推开。季雨本能地护在季雪前面，抓起一旁的脉冲枪——但来人是周毅，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周毅！“季雨冲过去扶住他，“发生了什么？“

　　“林国栋...跑了。“他喘息着说，“但我拿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盘，“所有实验数据...包括政府高层的授权文件。“

　　季雨帮他躺下，迅速检查伤势：左臂骨折，多处枪伤，但都不致命。更令人担忧的是他的神经系统——眼睛的颜色在绿色和棕色之间快速闪烁，面部肌肉不时抽搐。

　　“系统崩溃加速了...“他苦笑道，“但值得。“

　　季雨准备药物时，医疗舱上的季雪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小雨...?“

　　她立刻转身，握住姐姐的手：“我在这里，姐姐。你安全了。“

　　季雪的眼睛完全睁开了，虽然浑浊但确实有意识。她缓慢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在那个红衣女孩身上，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又一个...回声？“她虚弱地问。

　　女孩胆怯地点头，然后做了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动作——她走到季雪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记得你...在梦里。“

　　季雪的眼中涌出泪水：“不，你不该存在...没人应该...“

　　季雨打断她：“姐姐，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妈妈和林国栋对你做了什么？“

　　季雪闭上眼睛，似乎在整理思绪。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虽然微弱但异常清晰：“他们...测试我们。双胞胎对照实验。我...反抗太多。妈妈选择了你...作为成功样本继续观察。我...要被处理掉。“

　　季雨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母亲不仅参与了实验，还亲手选择了牺牲季雪保留她...

　　“但林国栋...看到了我的神经数据价值。“季雪继续道，“决定用棉被...保存我。妈妈...同意了。“

　　季雨想起录像中母亲冷漠记录数据的样子。那不是一个被迫参与的研究员，而是一个完全投入的科学家，愿意为“研究“牺牲自己的女儿...

　　“爸爸...知道吗？“她颤抖着问。

　　季雪微微摇头：“他发现时...已经晚了。试图救我们...但他们给了他...癌症。“

　　季雨握紧父亲的手表，泪水模糊了视线。所有碎片终于拼合在一起——父亲的突然“病死“，母亲的精神崩溃，自己被严密的监控...这一切都是一个庞大实验的一部分。

　　“现在结束了。“她擦干眼泪，“我们有证据，有证人...曙光计划将被曝光。“

　　周毅挣扎着坐起来：“不...还没结束。林国栋逃了，他背后的人还在权力位置上。我们需要...更多保护。“

　　就在这时，红衣女孩突然警觉地抬头：“他们来了！“她指着监控屏幕——几辆黑色SUV正快速接近仓库。

　　“该死！“周毅试图站起来，“后门...有辆车...“

　　但季雨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一个重伤的改良体，一个刚苏醒的休眠者，一个小孩和她自己——根本逃不远。她环顾仓库，目光落在那些化学药品和实验设备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周毅，你能设置定时爆炸吗？不致命，但足够制造混乱。“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点头指向一个柜子：“硝酸甘油和手机引爆...简单但有效。“

　　季雨迅速收集材料，同时指示女孩：“带季雪去后门那辆车，准备好发动。“

　　当黑车车队包围仓库时，季雨和周毅已经布置好了简易爆炸装置。他们刚撤到安全距离，第一队武装人员就冲进了仓库。

　　“现在！“周毅按下手机。

　　爆炸不算大，但足够产生大量烟雾和火光。趁着混乱，四人钻进后门的车，季雨猛踩油门冲进树林。后视镜中，几个黑衣人已经发现他们，正举枪瞄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季雨的眼睛突然发生了变化——瞳孔扩张，虹膜变成完全的荧光绿色。世界在她眼中突然呈现出不同的景象：黑衣人的热成像轮廓，车辆引擎的热源分布，甚至空气中子弹的轨迹预判...

　　“左边！“她本能地喊道，同时急转向避开第一轮射击。接下来的几分钟像场噩梦，她在树林中疯狂穿梭，依靠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预判每一个障碍和威胁。

　　最终，他们甩掉了追兵，驶上高速公路。季雨的眼睛恢复正常，但浑身被汗水浸透，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那是...什么？“她喘息着问。

　　“Phase 3的完全激活。“周毅虚弱地解释，“极端压力下触发的生存机制...视觉神经改良的真正目的。“

　　季雪在后座轻声补充：“他们想造超级士兵...记得吗？“

　　季雨想起文件上的描述——“创造新一代人类，具有特殊视觉能力和记忆控制特性“。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但某种程度上，她也是“成功“的实验成果...

　　这个认知令人不适，但此刻救了她和所有人的命。

　　“我们去哪？“女孩小声问。

　　季雨看向远方逐渐亮起的天色，做出了决定：“海边。“

　　三个月后。

　　季雨站在海边小屋的阳台上，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金色。屋内，季雪正在康复师的帮助下进行日常训练——二十年的休眠对她的肌肉和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损伤，但进步神速。医生说她最终能完全恢复。

　　周毅每月会来一次，带来案件进展的消息：曙光计划的部分高层已被逮捕，纺织厂和蓝房子被查封，数十个被包裹的儿童样本被转移到专业医疗机构。林国栋和季林芳仍然在逃，但通缉令已经发往全国。

　　至于那个红衣女孩——17-G，她在到达海边的第一天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我去找其他回声。我们会回来。“季雨时常想起她，希望她安全。

　　“在想什么？“周毅走到阳台上，递给季雨一杯咖啡。他的神经系统在张医生的帮助下稳定下来，虽然仍需定期治疗，但不再面临崩溃风险。

　　“想这一切有多奇怪。“季雨接过咖啡，“我原以为找到季雪就是终点，但现在...这感觉更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周毅望向远处海平线：“DNA测试确认了我和原周毅的基因匹配度。某种程度上，我是他又不是我...就像季雪和那个红衣女孩的关系。“

　　“你比任何定义都更真实。“季雨轻声说，“就像季雪对我一样...无论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都无法夺走这一点。“

　　屋内传来季雪的笑声——康复师讲了个笑话。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是穿越了二十年时光传来的回声。

　　远处的沙滩上，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小小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晨雾中。季雨不确定那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但她微笑着举杯致意，无论那是什么。

　　海风轻拂，带来咸湿的气息和新一天的可能性。棉被包裹的噩梦终于结束，而觉醒后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