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捏着刚送到的密报，指尖发冷。

　　“杨嗣昌居然死了？”

　　“自刎于军帐……”

　　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仿佛那柄尚方剑也抵在了自己喉间。

　　厅内众人还在喧嚷，有人拍案叫好，有人假惺惺叹息。

　　高起潜却像被抽了魂似的，踉跄退到廊下。

　　雨水顺着他的蟒袍纹路蜿蜒而下，像无数条冰冷的蛇。

　　“杨督师……何至于此？”

　　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杨嗣昌最后一次见驾时的模样——那人捧着新绘的《剿贼方略》，手指因亢奋微微发抖，眼底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高监军？”身后传来了朱由崧的声音。

　　高起潜猛地回神，发现指甲已掐进掌心。

　　朱由崧继续说道：“杨督师太了解陛下了，他若进京下场恐怕比袁崇焕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抽身而去，陛下还会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保全其家人！”

　　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杨督师如今是一走了之了，这副烂摊子恐怕还得高监军来收拾啊！”

　　高起潜自然明白朱由崧的意思，之前他已经收到了圣旨，陛下震怒令其一月之内收复开封。

　　要知道高起潜虽有“知兵”之名，但其实对于指挥作战几乎一窍不通；此前他不过是一个监军，自然可以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如今要他亲自指挥，这岂不是原形毕露？

　　有些无奈的说道：“皇爷信任咱家，委以收复开封的重任，可咱家毕竟只是一个监军，已经上书陛下请朝廷指定督师统筹收复大计！”

　　“之前陛下震怒是误以为周王殿下遇难，如今周王安然无恙，我们又擒获了闯贼头目李过，咱家恳请将李过押解京师献于殿前，没准陛下一高兴就会宽限一些时日！”

　　一听这话，周王朱恭枵有些急了，毕竟之前朱由崧可是答应要用李过同李自成交换其周王一脉的人质。

　　朱由崧赶紧用眼神示意周王放心，然后说道：“这李过虽是本世子擒获的，显然高公公更需要这份功劳，本世子倒是可以趁人之美，只是本世子麾下的护卫缺乏装备......”

　　高起潜立刻说道：“此前咱家向兵部讨要的军资装备已经运到洛阳了，王府护卫重创闯贼，伤亡颇大理应优先补充。”

　　高起潜本以为对方会立马同意，却不料朱由崧来了句：“这些怕是不够吧？”

　　高起潜有些怒了，战马千匹，扎甲一百副，青甲三百副，鸟铳一千杆，火药炮弹数百桶，这些装备物资朱由崧居然还嫌少，难道他想造反不成？

　　于是强忍着怒气问道：“不知世子殿下想要多少？”

　　朱由崧笑着说道：“如今本王扩充了护卫装备缺口极大，听闻高公公在京师有购买的门道，还请替本王引见一番。”

　　听到这话后高起潜终于放心了，无论是司礼监下属的兵仗局，还是京营，兵部的武库，谁不倒卖装备？

　　只要朱由崧肯出钱，啥武器弄不到啊？

　　这些倒卖武器的官员内侍到时候还得反过来给自己介绍提成。

　　立马笑着说道：“这好说，咱家立刻写几封《引荐信》！”

　　朱由崧继续说道：“既然陛下担心周王的安危，那干脆就由周王兄负责将李过押运到京师，陛下见到周王后心情自然大好。此外周王兄也能将在开封碰到的实际困难告知陛下，没准陛下会宽限更多的时日！”

　　高起潜思虑再三，如今他手下只有五百蓟州军，根本就分不出兵马押解李过进京！

　　于是说道：“那就劳烦周王殿下了!”

　　周王朱恭枵也不知道朱由崧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他既然敢这么安排，定有深意，于是说道：“本王正好要进京向陛下讨要封地，就顺带替高监军送一回人犯吧！”

　　王府地牢内，关押李过的牢门突然被打开了。

　　自从被俘虏之后李过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朱由崧既不劝降，也不拷问情报，仿佛他这个俘虏不存在一般。

　　“李过，该上路了！”

　　两个兵丁架起他，拖出地牢。李过踉跄几步，脚踝上的镣铐磨得皮开肉绽，在地上拖出两道暗红的痕迹。

　　王府外的广场上，一架特制的铁笼囚车早已备好，四周站满了持矛的官兵，以及指指点点的百姓。

　　“这就是‘一只虎’李过，李自成的亲侄子？”

　　“听说他一人砍了好几十官军！”

　　“呸！反贼！朝廷迟早剐了他！”

　　李过冷笑一声，任由兵丁将他塞进囚笼。笼栏粗如儿臂，顶上覆着铁网，连站直都难。

　　当他看到宋献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道：“宋矬子，你出卖兄弟不得好死！”

　　周王朱恭枵带着两千王府护卫押解李过前往京师，洛阳城的大小官员全都前来送行！

　　高起潜抱拳说道：“有劳周王殿下了！”

　　朱恭枵则是回礼道：“高监军放心，本王一定让陛下宽限时日，多发援军！”

　　不过此时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世子朱由崧怎么没有到场？

　　宋献策说道：“昨夜世子殿下突发疾病，大夫说见不得风，得休养一些时日，故而不便相送，委派小人一同押解人犯李过进京！”

　　听闻朱由崧突然病了，高起潜心里乐开了花。少了朱由崧的掣肘，他便可以放开手脚了！

　　兴奋的说道：“世子殿下既然身体不适，就请安心修养，洛阳之事还有咱家！”

　　大军走出北门之后，便一路向着孟津渡前进。

　　周王朱恭枵实在是忍不住了，向宋献策询问：“世子殿下答应本王用李过换回王府家眷，如今出尔反尔，将其押赴京师，究竟是何用意？”

　　宋献策笑而不语，突然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策马上前，拿下了自己的面罩甲。

　　朱恭枵搓揉了一下双眼，生怕自己眼花了。

　　“贤弟，你不是病了吗？”

　　朱由崧笑着说道：“本世子答应周王兄的事情自然得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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