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符南风和钟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尽头,沈清池这才悠悠开口: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星火城’的地方。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他微微偏头,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像是看穿了什么。
沈墨皱着眉,满脸写着“警惕”,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步露了馅。
那模样,看起来更像是——便秘。
沈清池终于没忍住,笑了出声。
“别想太多。有些事,不必非得想得太明白。”他目光柔和,“你需要回去,我需要过去,仅此而已。”
“我不想回去。”
沈墨这句突兀的话,把沈清池刚整理好的语境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声穿透云霄的高亢鸣叫,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沉默,正是那遮天蔽日的鲲鹏妖帝归来。
它并未远去,而是高翔入云,振翅九万里,在苍穹之巅回旋片刻后,骤然俯冲而下!
随着它下坠的轨迹,一道宛若风暴核心的蓝色光团在半空凝聚,雷鸣电闪间,光团骤然一缩,化作一道璀璨光芒,径直落向下方妖族密布的峡谷。
沈清池神色微动,却没有多言,只是轻声对着沈墨说道:“过来。”
他带着沈墨转入峡谷边缘,顺着崎岖山道绕行,来到一处山石林立的峭壁前。
此地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峡谷,却又藏于巨石之间,极难被发现。
峡谷中早已异象丛生。
密林尽失,岩壁震裂,无数妖兽聚集于谷底,黑压压一片,阶位从一阶至六阶不等,其中更有数头七阶妖王潜伏周边,气息沉凝如渊。
而就在这压抑至极的氛围中,那团蓝光终于彻底收敛,一道身影缓缓从半空中浮现——
那是一位清瘦而挺拔的女子,身穿一袭仿若天蓝霞霓编织的长裙,裙摆边缘绣有细密羽纹,随风轻扬。
她的面容宛若冰雕玉琢,清冷如霜,眉眼之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孤傲。
一双凤眸中似藏雷云,微微一扫,便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静静悬浮于虚空之中,周身风息律动,每一缕微风都仿佛能撕裂空间,席卷万物!
在她脚下,无数妖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颅,或伏地匍匐,或干脆俯身跪拜,连那几头七阶妖王也不敢抬眼。
这便是那鲲鹏妖帝的真身!
这一刻,整个峡谷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在山石间呜咽,如同在祭拜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四阶及以下妖兽,皆可退去。”
女子立于虚空,声音如寒风穿林,清冷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来此,不是为灭你等的族,而是为此处妖族寻一线生机。”
峡谷中瞬时骚动,无数四阶及以下的妖兽井然有序地起身,俯低身躯,从两侧缓缓退出,朝着山林深处而去。
女子目光投向最前方那几道高大的妖影,语气依旧平静:“既然你们都来了,想必也已经做出了抉择。”
她的眸光扫过,那些七阶妖王无一敢对视。
这时,一位白发苍苍、化作人形的妖王缓缓走出,身披青灰兽袍,面容肃穆。
他低首拱手,朗声回道:
“妖帝慈悲,怜我等族群尚有血脉可续,保全低阶小辈。之前又宽裕我等思虑之期,妖族蒙恩已久,岂敢再妄自徘徊?今来此者,皆愿随妖帝赴死无悔!”
此言一出,其余数尊妖王也纷纷低头表示臣服,万兽伏首,山谷间静默无声。
女子眼中神色微缓,冷峻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柔光。
“山海绝地的边界,日渐蔓延,其内魔族虽受禁制出不了边界,但那等族群的实力,你等已然亲眼所见。”
女子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钟,仿佛能击在人心深处。
白发妖王神情愈发凄然,身形微躬,语声悲壮:
“妖帝毋须多言,您若真要取我等血气灵魄,根本不需这番解释,也绝不会有人胆敢反抗。
“可您仍肯亲临此地,与我等言明利害,甚至立下誓言——连您都需以命相搏,换取那最后一线之机,我等又岂能贪生畏死!”
话落,他重重叩首,额头碰地,声震山谷。
旁侧几位妖王也随之伏地,沉声随拜,一时间,谷中一片肃然。
女子眸光微颤,刚要开口,却听那白发妖王继续道:
“只是……,尚有一事,恳请妖帝成全。”
“但说无妨。”
“若妖帝只需我等血气与灵魄作引,能否允我等在此之前,与诸族旧敌再战一场。”
听得此言,女子眉头微蹙,语声带冷:“你们不是那地底魔族的对手,若死于其中,只会令山海绝地的扩张更为迅猛。”
白发妖王连忙跪伏再拜,急声解释:
“不,不是与魔族,只是我等妖族诸脉之间,早有宿怨夙敌,今朝即将同赴黄泉,恳请妖帝允我等——将恩怨一并了结,死得其所。”
话语至此,已非乞求,而是生死前的最后一丝体面。
女子望着眼前伏地的妖王们,神色复杂。
她未立刻答话,唯有那猎猎的山风自谷口卷入,拂动她蓝衣长袍。
女子面上浮现一抹难以掩饰的不忍。她太清楚,这样的应允意味着什么。
“……嗯。”
她轻轻点头,语气仿佛藏着千钧之重。
白发妖王得了准许,嘴角竟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转身面向身后一众妖族,声音低沉却如洪钟激荡:
“儿郎们!”
“最后的时刻到了,放开一切束缚与忌讳,尽情去厮杀吧——不为仇怨,只为心中不甘,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一声轰然震响,一位体型魁梧的妖王瞬间化作本体,那是一头七星白猿,百丈高的身躯如山般矗立,浑身黑毛如钢针倒竖,双目血红,杀气冲霄!
“老大。”
它双拳重砸地面,顿时砸出两个数丈深的巨坑,声音如雷,瓮声瓮气:
“我们这些年跟着你,打也打了,杀也杀了。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决定,你说举族赴死,我们就去死!”
“可这死的实在窝囊……老子不甘心!你若不给我出气的机会,我可就真恨你了!”
它目光如炬,虽咆哮,却并未贸然出手,仍在等白发妖王的回应。
白发妖王望着昔日兄弟,眼中一片血红,声音低哑却不失温和:
“我知道……你们心里怨我。我更怨我自己,负了你们,负了这片山林。”
他缓缓将手中拐杖插入大地,似是在封存过往所有荣耀与罪愆。
“我无颜与你们再战——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他不再言语,身形一颤,直直向后仰倒,尘土飞扬,衣袍猎猎,竟是以此,作为谢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