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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二合一)

  老镇长卓然立于一座土墙之上,佝偻着腰,望着匍匐在风蚀岩丘间的歪斜土城——铁马镇。

  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当了镇长二十来年,不说镇子变得多么富庶,至少街道两侧,已经不再是泥屋胡乱垒起,窗洞用破布遮挡,墙壁斑驳开裂。

  而是修葺整齐的土坯砌墙,镂空窗棂上贴满窗纸,壁体光滑平整。

  每每见到这副场景,他会生出来一种由心的满足感。

  犹且记得,早年时候,镇子太穷,没有什么产业,地理位置也没有在东西或南北的商道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也曾经领着镇民做过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小手段,比如对不时经过本镇的游侠行人,下蒙汗药,摸尸捡漏。

  去劫附近村镇种在戈壁上的耐旱作物,和放牧的牛羊。

  不过经过最开始的原始积累后,他意识到打家劫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打算对小镇的经济生态重新打造,促进产业升级转型,引领铁马镇产业向多元化发展。

  恰巧,数年之前,遇上一名从中原,不,好像是东海之滨的锻刀匠人,于是便‘挽留’了下来。

  让镇子上的居民,学习锻造打铁。

  加上南方铁矿距离也近,原料来源充足,定是一项不错的生意。

  果然,几年下来,颇有成效。

  只是……

  老镇长背负双手,叹了口气,并非没有忧虑。

  正思寻间,听到一阵马蹄声,他转过头,向远眺望。

  果见沙尘飞扬,前有五骑纵马而来。

  镇上的人无人外出,连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最近两日也都老实待着。

  是镇外人。

  买兵刃的马匪,还是……游侠?!

  ……

  不过多时,镇口响起希律律的马嘶鸣声。

  鬓间斑白的老镇长召来几人,正在镇口迎接。

  其中有个一脸麻子,细胳膊细腿的家伙,腰悬着刀,抬头远望。

  见那走过来的五人,有大有小。

  无一例外,全是游侠打扮,悬刀挎弓,或着皮甲。

  年岁最大的是一名满鬓星霜的老者,年纪最小的是一二十的少年,面容白净,胯下骑着一匹枣红骏马……

  等等。

  麻子瞪大眼睛,一脸惊愕,认了出来。

  是那小子!

  俩月不见,白净不少,险些没认出来!

  他回过神,退到众人身后,尔后转过头来,便朝镇口旁的小巷跑了过去。

  老镇长没察觉,正弯着腰,憨厚一笑,布满褶子的粗糙面颊露出几分谄媚,“几位大侠,不知来到小镇,有何贵干?”

  商声的手若有若无按在刀上,环顾四周观察,恰好余光瞥见渐渐隐入小巷中的背影,皱了皱眉。

  因为距离较近,手朝边上陈六隐晦摆了一个动作。

  为首的陈六,到了镇上,本是打算开门见山,心思流转,拱了拱手,笑道:

  “听闻咱们镇子,卖有兵刃,这趟和兄弟们过来,是想问问行情。”

  “好说,好说。”

  老镇长眼帘一垂,侧了侧身,一边延请几人,一边试探问道:

  “不知大侠消息是从何来?竟然知晓我铁马有兵器卖?”

  陈六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而入,口中应承。

  老家伙走南闯北锻炼出的随机应变,绰绰有余。

  商声紧随其后,目光朝着左右打量,见到临近镇口的两侧,房屋窗口不时有个合时宜的破洞。

  洞内黑黝黝的,不知藏着窥视的独眼,还是……刀刃寒芒。

  关于铁马镇子,拷问出的消息有限,那名马匪也不了解多少,用处不大,所以才没留下活口。

  ‘果然古怪,方才那人,瞧着有些眼熟……’

  没看到脸,不知麻子面容,加上换了一身臃肿的大袄,更难辨认。

  商声心中思索,沿街而行,不见主干道有一人来往,抿了抿嘴。

  直到侧头见一座铁匠铺子映入眼帘。

  面积甚大,建筑颇为高耸,浓烟从歪斜的烟囱中扭曲升空,敞开的大门喷吐着橘红色的炉火。

  隐约还能听到铛铛的锻打声音。

  “老镇长,我们是来买兵刃的,其他再说,不知可否先让我们瞧瞧铁匠铺子?”

  陈六左右张望,似乎是和商声想到了一起,顿下脚步,转身一指,说道。

  老镇长心中仍然有些疑虑,见这来历不明的四人,先瞄准了铁匠铺子,心中嘀咕一句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便笑着道:“自然可以,只是铁匠炉火烧着,烟熏火燎……”

  “无妨。”

  陈六笑了一声,朝着商声使了一个眼色,‘瞧瞧周围的人有没有见过的。’

  从这小子方才的神情,他就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了。

  商声点了点头,走进作坊,一股热浪轰然扑来,锤击叮叮打打的响声灌入双耳,金星迸溅,明灭如萤。

  整个作坊,可能有数十人,各在一片区域,在铁砧上或抡锤或夹铁。

  东墙兵器架上摆满了未开刃的刀胚,西角草席上散落着铁石废料。

  老镇长向陈六分别推销介绍着,韦无咎、齐圭跟着,左顾右盼,面露沉思。

  商声扫过一张张被火映得通红的脸,无一熟悉。

  不过走到作坊最深处时,却见一名穿着打扮鹤立鸡群的人。

  他的头发既非光头,也没蓄满,而是剃了部分,余下扎成了辫,个头稍矮,衣裳左衽。

  肉眼可见是名夷人。

  脚下则是套着镣铐,锁在铁柱之上。

  “老镇长,不知道这位师傅,如何称呼?”

  老镇长脸上堆笑,手中拿一柄刀,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闻言说道:

  “是咱镇上花大价钱从务涂谷城买的奴隶,说是东海夷人,所以小镇打出来的是咱西域不多见的打刀。”

  待在大漠也有一阵,商声了解愈发清楚,此世西域,分为两个部分,东边是由大晋实控,西边则是高昌等附属诸国。

  他们所在之地,便是东边,因为和诸国近,豢养奴隶,也是寻常。

  那名夷人抬了抬头,目光一扫这面生的五人,不由一顿,旋即又埋下头,抡锤打铁。

  ……

  麻子脚步极快,七转八弯,来到一户人家,叩门敲开,大步走了进去,口中喘气,喊道:

  “二哥,二哥!”

  当初那名‘狗鼻子’二当家,正在厨房,腰间围着围裙,和妻子一起生火烧饭。

  听到动静,他皱皱眉,笑着与温婉的妻子打了声招呼,这才出门,凑近说道:

  “你喊什么,不是跟着老镇长到镇口去了,找我何事?”

  铁马不大,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举镇皆知。

  麻子瞥了一眼厨房,额头生汗,压低声音,说了方才所见:

  “二哥,先前从咱手中溜走的那小子,来了!”

  “怎么可能!”

  二当家吴勇闻言一愣,半响回过神来,“走,一起去,先找大哥。”

  说罢,他转过头,朝家喊了一句,“秀儿,晚饭我不在家吃了,肉你炒下,和儿子吃吧!”

  “勇子,早去早回!”

  厨房传来一声女人叮嘱。

  ……

  ……

  夜晚。

  铁匠铺的匠人陆续离去,只剩那名吃喝拉撒皆在此处的夷人仍然待在这儿,并有两名镇民把守。

  和麻子吴勇见过面后,得知消息,周绍腰间挂刀,匆匆过来,“开门。”

  “周哥!”

  负责看守的两人,不敢违逆,并未阻拦这位在镇子上,地位仅在老镇长之下的第一高手。

  “是。”

  周绍走进门来,摘下腰间的刀,笑道:

  “夷兄,劳烦你再帮我,给这柄刀下个咒。”

  个头偏矮的中年夷人,用蹩脚的官话说道:“周爷,这大半夜,你还要去杀人?”

  “我们马匪,向来昼伏夜出。”

  周绍不置可否,催促说道:“快些。”

  刀从鞘中抽出,锵然一声。

  宝刃显露,登时便有一股寒意乍现一般,连这作坊中的焰火都压不住。

  此刀刀身笔直,单锋双刃,呈月白色,映着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隐隐浮现一缕寒气。

  夷人眯了眯眼,抬头望着周绍,似乎好心,半响才提醒道:

  “周爷,这把魔刀,乃是我家宝物,这几年来,想必你也已经清楚,妖性十足,非有能者,不可驾驭。

  否则的话,人就会被吞噬。

  休怪小人不曾提醒。”

  “哈哈!”

  周绍大笑一声,“这是你们夷人宝贝?可我看此刀的形制,分明是我中原的横刀直刀类属!”

  他拿刀柄,甩出一抹刀花,讥讽不屑说道:“不必多言,只有你们蛮夷,才会整日神神叨叨。

  我等中原汉子,可不信那一套。”

  ‘火候到了。’

  中年夷人心中思忖,面容毫无表情,伸出双手,将刀身夹在掌心。

  随后调动气力,只见一股萤芒闪烁而起,进而汇入刀中。

  嗡嗡——

  此刀自行颤鸣不止,一时光芒大盛,随后恢复常态。

  只是刀身之上,好似多出一条纹路,透着一股妖异。

  “当真玄奇!”

  周绍咂了咂嘴,抬起了刀,临空甩了一个刀花,残影重重,哈哈一笑,“有劳,有劳。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下次再劝老镇长放过你。”

  铿锵一声,收刀入鞘,他便转身离去。

  那名夷人冷笑一声,看到周绍瞳孔内一闪而过的猩红,“见识短浅的蠢货!”

  “那五个人实力不差,可能会是对手。”

  “希望今夜,我能夺刀逃走。”

  他又重新坐在窗前,抬了抬头,望向苍穹上的一轮圆月,摸摸脚下镣铐。

  从中原偷出来这把刀后,为了避祸,远来西域,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

  因为来得较晚,又受老镇长的宴请,吃罢饭后,天色已晚,五人便顺势在小镇的客栈住下。

  说是客栈,其实更像一座民居杂院。

  五人聚在厅堂商议,陈六问道:“小子,在这铁马镇上,你有什么发现?瞧见当初遇到的马匪了么?”

  商声摇了摇头。

  张桐矢瞥了瞥商声,从方才的交谈,她才明白为何到了镇口,临时更改目的,为何会去铁匠铺中……

  这小子的心眼,未免多了一点……

  到底谁是新人?

  “你们多疑了吧,我看那老镇长,是个好人,要不明天直接问问,是否有那一帮曾在他这买过打刀?”

  好人?

  谁会下这种定义!

  张桐矢这话一说出口,引得剩下四人,一起盯来,她的面色一尬,“怎么?”

  “没。”

  齐圭是个生活精致的人,玩弄茶盏,正为众人沏茶,笑道:

  “要不韦侠兄跑一趟,刺探刺探情报?”

  韦无咎笑了笑,站了起来,一点商声,“我去可以,但不认识那帮马匪,商兄与我一起如何?

  咱们哥俩挨户去摸。

  反正你的武技,也有几分潜行之效,有我在旁,咱们不怕!”

  余下三人,目光一齐射来。

  奶奶个腿!

  商声尴尬一笑,沉吟半响,“也好。”

  反正镇上女墙不高,情况不对,转身就逃,一个向上突刺,顺墙上去。

  韦无咎笑嘻嘻道:“院子门外,有几个人,咱们得翻过墙绕。”

  ……

  铁马镇的中心,一栋大院住着老镇长。

  周绍领着吴勇、麻子和另几名心腹,一起快步走来。

  到了书房,见到了鬓间斑白的老镇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罢。

  “老叔,那五个人来者不善啊,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今晚你就应该下蒙汗药,毒倒药翻!”

  “果然,果然,你们果然又是去干了马匪的勾当!”

  老镇长抬了抬眼皮,气急攻心,骂道:“杀人越货,不是长久之计,我早就说,会为镇子惹来大祸,就是不听!

  尔等小辈,又懂什么……咳咳……”

  吴勇谄笑一声,“老叔,你消消气。

  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大哥,是我们的主意。

  你看以前,那夷人没来时,咱们哪里需要干打铁那辛苦活?

  十天半月开张一次,镇子上上下下,足够吃喝。

  老叔,大伙都穷怕了,当初就是在你的带领下,咱们镇子才越来越富,怎么如今,你倒反是……”

  “生瓜蛋子,你们懂个屁!”

  年岁渐大养气功夫好了些的老镇长,年轻之时,终究是暴脾气,说一不二的主儿,破口大骂。

  周绍右手扶在刀上,听着难听的话,皱了皱眉,不由攥得更紧三分,眼眸深处,一抹猩红闪过。

  无端浮起一股杀机。

  “你们是看老子老了,说话不中用了是吧!”

  老镇长若有所察,盯着周绍,面容渐渐狰狞,一脚踹了出去。

  “怎么,绍儿,你还想要杀我篡位不成?”

  周绍眼眸中的猩红愈来愈深,一把手抓住对方的腿,手本能地抽出了刀,呵道;

  “我堂堂大丈夫,安肯为汝之义子!”

  一刀捅了过去!

  老镇长瞳孔骤缩,浑身发抖,一瞥腹部刀伤,鲜血如注,脸上惊愕之色未曾消减。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螟蛉义子,真会出刀。

  年轻时候,他虽心狠手辣,可对上下镇民,无一例外,老者当作长辈,少年当作晚辈。

  因为镇子在他手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所以镇民对他极为拥戴。

  只是这几年来,因为决定不再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和年轻一辈的人,渐渐有了分歧。

  毕竟打铁是苦差事,不是人人愿意。

  其中包括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周绍。

  说过许多遍了,可是不听。

  本来以为潜移默化,可以一点点地改变,请来教书先生,教化镇民,慢慢改弦更张。

  直到今日,得知这几个小混蛋,终于为镇子惹来了麻烦,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老镇长的脸上,惊愕之色淡去,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胸口流着鲜血,望着周绍,以及旁边惊愕的吴勇几人。

  神色渐渐平静,露出几分悲悯。

  打家劫舍,习惯了挣快钱,又如何会愿意埋首干辛苦活?

  归根结底,还是在他这个镇长,开了个头。

  始作俑者,其无后呼?

  不过当下,他没想到自己,脑海闪过匍匐在风蚀岩丘间的铁马镇,心中只剩了一句话: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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