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潮湿生满苔藓的甬道，四人走入洞穴，一贯的腐败腥臊气，此次却夹杂了血腥味，直冲鼻端。

　　后排的长肱人，那女弓手，抽出火把，对着队伍中的青年，说道：“火源，点火！”

　　陈牧野翻了翻白眼，“你那一双眼，比星星都还亮，真怕黑啊？！”

　　嘴上说着，手下依旧老老实实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缕火苗浮现，顷刻便将火把点燃。

　　小个子的周饶人，映着火光，低头仔细观察地面，不时蹲下，翻翻湿润土壤，像是寻觅什么。

　　魁梧大汉进了洞穴，弯腰曲腿，身体像是缩了一圈，行走架势格外怪异，不过没有影响一点行动。

　　“还是洞大一点凉快，不得不说，这些土蝼找穴是把好手，就味大了一点。”

　　陈牧野的话最多，扛着一柄不相适的长刀，左顾右盼，絮絮叨叨，“青囊翁那老头，说最近精神受损之人多了，多有做噩梦发癔症。

　　就不能是他们整日厮杀心志不坚？哪有什么黑魇妖！”

　　“……”

　　“闭嘴！”

　　大汉一阵头疼，沉声呵了一句，来到方才商声所厮杀的战场，见到流淌了满地的恶臭鲜血，仿佛是被刀斩过好几次的零碎尸体，残肢断骸，皱了皱眉。

　　打量一番痕迹，又到墙边，摸了摸被风刃余波所划出的条条壁痕，尔后准确无误站到了出刀的落脚点。

　　按照这些尸体，脑海似在模拟方才那场一面倒的虐杀。

　　“三招。”

　　方才缩了缩脑袋的陈牧野没听懂，“啊？”

　　“一个人出三招，杀掉了全部土蝼。”

　　大汉瓮声瓮气，走到最后那头大一圈的土蝼旁边，“他应该能斩出刀罡，不对，刀罡不会有那么多繁密划痕。

　　应该是某一种武技，能劈出来刃来，具备群攻效果。”

　　“好家伙，刚刚那个小子……还没有入关吧？”

　　“是什么狗大户，用某种特殊效果的入阶兵器，还是说修炼了什么特殊武技？”

　　对寻常人而言，未入关者，一般气机隐而不放，除非像鲛人，天生水行，修行秘籍，可以斩出水刃，或者是大漠罗刹，操纵流沙。

　　陈牧野一挑眉梢，脑筋一转，回忆起来，“上次下雨，在镇子上，他不是和一个人打起来了。

　　从那出了一招，风声猎猎，必是此种效果无疑！

　　话说，如果用来对付黑魇妖，倒能起到一定效果……”

　　“拥有这般实力，还来猎杀土蝼？”

　　女弓手撇撇嘴，“行会对土蝼的溢价悬赏，也是为了扶持一些新人，这小子倒好，薅羊毛……”

　　正说话间，那周饶人站起身，摇摇头道：“头儿，没有发现黑迹。”

　　黑魇妖是一种浑身漆黑如墨的精怪异兽，擅长精神类的攻击，所过之处，通常会有黑墨，活物极为容易沾染，并且伴随癔症错乱等影响。

　　土蝼数目较多，足迹遍布所活动的区域，所以可以通过此怪探寻黑魇妖。

　　“那继续找。”

　　汉子点了点头，走向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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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悬赏距离较近，清晨出发，到天黑时，商声和鱼秋月好歹是出了山，又走半个时辰，赶在戌时回到镇上坊市。

　　随着实力提升，脚程愈来愈快，加上耐力出色，可以坚持够久，一趟跑了下来，还算轻松。

　　小苍的腿虽短，速度却是不慢，加上本是精怪异兽出身，体力强健，可以跟上。

　　鱼秋月身上没有一点负重，仍然汗水涔涔，大口喘气。

　　因为要去修习武技，钱没花掉去买甲胄，出了森林，也将那件长颚陀甲物归原主。

　　此刻一袭轻薄且坚牢的夏日凉衫，隐隐沓湿，弧度勾勒清晰。

　　两人进入坊市，没回客栈，而是直奔游侠行会，打算先去交付完了悬赏，再去回春堂瞧一瞧。

　　正如其他刀客一样，商声也习惯于将家当、钱财，放在身上，一是方便，二是安全。

　　客栈鱼龙混杂，若是遇上窃贼，妙手空空，偷走了去，那可有的哭了。

　　银子换成更值钱的金子，区区几两，并不碍事。

　　镇上倒是也有钱庄，可是存钱，不仅不会产生利息，还得额外收费，以当下的资产，没有那个必要。

　　夜幕下的行会，灯火通明，头顶上的琉璃灯盏，烧着某种特制精怪油脂，散出一种淡淡清香。

　　不仅不会让人生腻，反而生出一种清凉之感，不由精神也松下来。

　　坐在柜台前的姑娘仍是云舒，打扮精致，似乎是中原某种时兴的金泥印花纹衣。

　　让鱼秋月站在柜台查验，商声偷空去了一趟厕所，恰好瞥见有几个人走向堂后，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在双旗镇，不同其他地方，游侠刀客随处可见，入关高手，其实同样也汇聚了许多。

　　如果盯着大堂的楼梯口，往上去走的人，多半便是。

　　甚至在栖侠客栈中，指不定就会有入关高手一起吹牛聊天。

　　不像陈牧野一身气势无有遮掩，所以轻易让人知晓其人实力不凡，更多数的高人，混在旁边，可能都没意识到、察觉到。

　　‘回春堂的焦木先生，好像就是名入关者，所以学费才那么贵！’

　　商声摇了摇头，甩开思绪，撒泡尿后，系着腰带出来，顺便抬头瞄了一眼到了晚间，几乎无人驻足的悬赏栏。

　　皆是未入关的悬赏任务，即便到了这个时辰，仍有许多没有人接。

　　领完钱后，两人没有逗留，领着小苍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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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颇具老中医风格的青囊医馆，回春堂的小屋孤立于左邻右舍，周围种满花草，藤蔓沿着墙壁攀爬，笼罩这座精致木屋。

　　并且在夜幕下，闪着淡淡荧光，散着淡淡清香。

　　是某种会发光的草木。

　　门前垂落茜色纱帘，匾额不是方方正正，而是呈现某种柔和弧度，并且涂有一层碧泽。

　　不是中原风格，应该是鲛人的布置特色。

　　推门而入，见柜台前，正有一名腰肢水桶粗的银发妇人坐着，面容苍老，肌肤发黄干枯，不过充满慈祥。

　　和美一字，绝不沾边。

　　商声不由瞥了眼鱼秋月，尔后转过头来，笑着问道：“焦木先生，听闻你这可招学徒，不知可否学门秘技？”

　　老婆婆抬抬头，和蔼含笑，“我可不会厮杀武技，全是一些疗伤之术，而且不便宜的，要三百两。

　　是这女娃哇罢，与我年轻时候一般好看，可曾修炼？第一门秘技是什么？”

　　和你一样好看？

　　商声心中嘀咕，鲛人老了变丑是吧。

　　鱼秋月老老实实行礼，“老婆婆，是【玄霜】。”

　　“主治外伤，并对解毒除秽清心有点效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增效，不过胜在平衡，当作第一秘技，可以。”

　　焦木先生点了点头，“我有数了，会先帮你列出单子，今日已晚，明早再来，瞧瞧哪类更为合适。

　　这涉及到入关，挖掘神通种子，不可轻怠……”

　　这是答应下来了。

　　而且听这意思，还会帮忙规划到入关的线路？

　　难怪是贵，贵有贵的道理！

　　商声见状，当即从钱袋中取出足额金银，递了过去，“那有劳了。”

　　等出了门，鱼秋月松口气，眉头一拧，“这些日子赚得可一下子都交代了！”

　　“那你可得好好学了，如果不成，把你卖到务涂谷城抵债！”

　　商声摸摸干瘪的钱囊，说了一句，侧头打量一番，又笑着道：“话说，你们鲛人，是不是年轻时貌美，老了变丑？”

　　“当然不是！！”

　　“和人一样，有丑有美！”

　　“你还真信焦木先生的话？！”

　　————

　　陈牧野一行人，在森林中搜寻数日，终于有了黑魇妖的踪迹。

　　这日，土蝼巢穴之外，又遇上了那个小子，不过没有跟着鲛女，只有那头苍兽相随。

　　“好家伙，这货是真不肯挪窝，逮着土蝼杀是吧？”

　　专门走近洞内逛了一圈，见到满地尸骸，陈牧野骂骂咧咧走出来，“这个实力，就得去干大龙！”

　　“头儿，拽上那小子一起去，跟着咱们历练历练咋样？”

　　“对啊，不是会吹风么！”

　　长肱女笑了笑，“对付黑魇妖的妖雾，还用得着。”

　　“而且还会一门位移武技，逃跑很快。”

　　大汉补充一句之后，点了点头，“可以。”

　　说着，四人追了上去，陈牧野喊了声，“小子，实力不错，可你只杀土蝼是个怎么回事！

　　走吧，和我们一起去，宰只大龙，哥带你飞，报酬少不了你！”

　　“啊？”

　　最近几日，鱼秋月早出晚归待在回春堂，商声除了练刀之外，风刃和沙暴精进点，便会偶尔跑趟野外，见一见血。

　　本来见到四人，松了口气，因为在双旗镇，多少打听了点对方事迹，不是凶恶之徒。

　　可这……

　　张了张嘴，正要直接拒绝，陈牧野似乎发现了端倪，上前勾肩搭背，哈哈一笑，“走吧，死不了你！”

　　商声没有搭理，目光望向那名最靠谱的大汉，却见他点点头，拍了拍盾，言简意赅，“我不死，你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