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书籍的翻开，此方世界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少年眼前。

　　天地九州，钟灵毓秀，修行鼎盛，道统林立。

　　直到一千年前，大衍立国，秽气如潮，浸透山河。

　　自此灵气衰变，术法失控，道统衰亡。

　　邪修趁乱肆虐，抽魂炼丹者有之，圈养活人为食者有之。

　　天地倒悬，白骨蔽野。

　　季咸手指划过泛黄纸页，后背发凉。

　　从前只听说“末法”二字，今日方见炼狱真容。

　　“幸有大衍王朝立七十二丹鼎镇四方...”

　　少年捻页，官样文章下藏着真相。

　　所谓阴阳秩序，全仗这丹鼎大阵维系。

　　纸声骤停。

　　“末法之后，难证长生果位...”

　　他眼眸收缩。

　　字句如重锤击胸：“各州丹鼎自成洞天，攫取天地残余灵气，天下万民香火，以此炼制龙虎金丹......”

　　季咸继续阅读。

　　当世朝廷通过七十二座丹鼎，将山河气运与民间香火尽数收束。

　　这些虚无缥缈的物件被炼成龙虎金丹，专供权贵延寿续命。

　　他凝视着文字，五指虚握，仿佛看见气运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消散。

　　书中寥寥几笔，便点明了这方世界本质，是个等级森严的金字塔。

　　顶端由神灵、官员、世家三股势力构成，底层百姓不过是维系鼎炉的薪柴。

　　朝廷既是统治工具，也是可替换的壳子。

　　王朝更迭不过是换个名号，核心权力始终掌握在能调用气运香火的群体手中。

　　个人武力压制地方势力，地方又碾压平民。

　　层层禁锢下，底层永无翻身之日。

　　“所谓规矩，不过是天上人编织的罗网。”季咸合上书册。

　　他终于明白为何大衍王朝能千年不倒。

　　当统治阶层垄断了延寿秘法，将万民命脉炼作金丹，自然能将“尊卑有序”的四字深深刻进世人心底。

　　季咸将所见所闻梳理一番。

　　在这延续千年的世道里，阶层早已固化如铁。

　　农户世代务农，山民终老深山。

　　唯有考取功名、武举登科、丹道考核三条狭窄通道，才给底层留了一丝喘息之机。

　　只是这三条路，皆需有人举荐作保。

　　过五关斩六将后取得“官籍”者，方能在末法时代，凭龙虎金丹延寿。

　　可那些能从万千举荐人中杀出血路的，背后哪个不是盘踞千年的世家大族？

　　府城州郡里的贵人们，执掌举荐权柄，神灵们则高居宗门圣地。

　　最可畏是那些大宗掌教与神子，生来便有生杀予夺之权。

　　相比之下，青崖寨这等穷乡僻壤虽远离庙堂，百姓仍被层层盘剥。

　　“所谓百姓，不过是砧板鱼肉罢了。”

　　季咸不由冷笑。

　　这些寒门子弟眼中的通天路，在权贵眼中不过蝼蚁扑腾。

　　毕竟，真正的登天梯，从来都攥在那些千年世家的掌心里。

　　“这世道真叫人憋屈！”

　　季咸用拇指重重按着太阳穴。

　　他突然理解了杨平安。

　　为何宁可把命拴在狩营腰带上，也不愿跪着舔食残羹冷炙。

　　世道烂透了。

　　烂得人反胃。

　　“急个屁，步子迈太大会扯着蛋。”

　　少年嗤笑出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如今天地变了，世道也该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