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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二幕

  从天而降的顶光,带着近乎残酷的色彩,再一次的聚焦在了那张象征着生命尽头的病床之上。

  短暂的黑暗过后,背景已然不是校园的明媚,而是回到了肃穆的医院。

  白色病床前,缘沉静而优雅的站立着。就在刚刚,她经历了一场奇妙的蜕变。一位宛如神明的女孩强势闯入了她的世界,在她的内心,那空白的画布上挥毫泼墨,留下了最初的色彩。

  她不知道也没人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而此刻,正是验证之时。

  她深吸一口气,仿若演员在上台前的调整呼吸。而后,她抬起头,迎向病床上女人那双充满了期待、却又因虚弱而难免溃散的目光。

  紧接着,她的嘴角,缓慢的、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般的向上扬起,构成了柔和而温暖的弧度;眼睛则同样配合的微微眯起,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边缘处则极其逼真的挤出了几条只有在发自内心喜悦时才会出现的细纹。

  “母亲……”

  为了让这场表演更加真实,她甚至发出极其微弱的、像是小鸟轻吟时的呼唤,牵动着在场众人的内心。

  此时此刻,少女的笑容,她的神态,简直完美无瑕。如同出自大师级匠人之手,精雕细琢、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它温暖、和熙,充满令人安心的力量,足以融化任何一颗冰封的心。

  唯独,不够真实。

  但已经不再重要了。

  尤其是对病床上那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女人而言。

  看着缘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如此“温暖”的笑容,女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

  那瞬间迸发出的色彩,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带来一股惊人的力量。

  女人挣扎着,抬起枯瘦无力的手臂,想要去触摸少女脸颊。

  然而,这股力量对如今的她来说还是不够。女人的手在半空中骤然停滞,最终还是未能到达目的地,颓然耸拉了下去。

  “理奈姐!”

  一旁的男人见状,立刻发出一声悲痛的低呼,随后跪倒在床边,紧紧将手握住,试图用自己的温度,给予对方力量。

  但女人已经感受不到了。她的目光眷恋的停留在女儿的脸上,旋即逐渐变得安详与平和,最后则充满了释然与满足。仿佛所有的遗憾、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被这个笑容彻底抚平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紧跟着,眼帘仿若渐渐降下的帷幕般,缓慢而沉重的闭合。

  监护仪上那代表着心跳的曲线,在最后一次微弱的起伏后,也瞬间拉成了一条冰冷而绝望的直线。

  “滴—————”

  刺耳的长鸣声,取代了之前单调的“滴滴”声,宛若死神的宣告,在寂静的病房尖锐响起。

  “啊——!”

  看着女人安详的脸,男人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像是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将头深深垂落,用自己的额头,紧紧的贴着女人那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手背。

  灯光,像是与生命达成共鸣,开始一盏盏的熄灭,只留一束昏暗的侧光,将他那因为悲痛而蜷缩的身影,定格成一个令人心碎、印象深刻且充满无尽哀伤的剪影。

  而与这份浓烈的悲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依旧站在床边的春日缘。

  那束光,正如审判之剑般直直刺在她的身上。

  母亲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继父的悲伤几乎要将空气撕裂,而她,却依旧维持着那个完美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

  好在,那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波动。

  ……

  ……

  帷幕降下,升起,“转瞬即逝”,场景已然来到肃穆的灵堂。

  素雅的白色鲜花簇拥在两侧,祭台之上,一张放大后的黑白照片静静地摆放在中央。

  照片中的女人带着温婉而优雅的微笑,那笑容像是凝固了时光,让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在鞠躬致意时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一声“可惜”。

  灵堂的一侧,春日缘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色丧服,仿若一台被设计好预定程序的机器,安静的、礼仪性的站在角落。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是维持着一种符合场合的、恰到好处的、感觉很怪却又令人挑不出毛病的“麻木”。

  而另一侧,一个手持拐杖却身影矍铄,面容平静又不怒自威的老人在一旁随从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了那个依旧沉浸在丧妻之痛、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男人身边。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男人身上,而是定格在人群中央一位穿着时尚、样貌靓丽、正与其他宾客谈笑风生的年轻女性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用一种不容置疑、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对着身旁的男人,徐徐说道:

  “那个,是堀井家的千金,葬礼结束后,记得去打个招呼。”

  男人明白老人的意思,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涌现出难以置信的愠怒:

  “父亲!理奈姐她才刚去世!”

  老人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抗议,只是好似磐石般,沉稳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压力,男人的眼中虽然依然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却也只能渐渐暗淡。他攥紧了拳头,声音嘶哑的回答道:

  “……我知道了,父亲。”

  ……

  ……

  灯光再次暗下,只留一束。这一次,舞台上却空无一物,只是后方的白色幕布上,出现了两个巨大的、像是模仿皮影戏似的剪影。

  “亲爱的~你看这套沙发,颜色是不是有点太旧了?也该换新的了吧?”一个甜美,带着些许刻意的娇嗲女声响起。

  “那是我和理奈姐一年前一起买的,才没有旧……!”一个男声紧接着不满道。

  “哎呀~亲爱的~!人家就是觉得换一套新的,家里也会更有新鲜感嘛~再说了,你都说了是和理奈姐一起买的,你老是看着它,睹物思人了怎么办~父亲大人不是说了好几次了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要是再这样下去,集团可不会放心的交给你~我们也时候调整调整了~好不好嘛~”女声有理有据的辩驳着,最后似乎还嫌论据不够,甚至撒起了娇。

  “……你看着办就好。”男声沉默片刻,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又是几段类似的对话。

  “亲爱的~这面墙的颜色我也不太喜欢呢,感觉有点压抑,我想把它重新粉刷一遍,换个亮一点的颜色,可以吗?”

  “你看着办就好……”

  “亲爱的~书房里那些旧书和旧照片,看起来都蒙了好多灰尘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都丢掉了吧?”

  “你看着办就好……”

  “亲爱的,这里东西都可以取下来了吧?”

  “你看着办就好……”

  直到女声突然低沉,变得暧昧起来。

  “亲爱的~我们……是不是也该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了呢?嗯~?”

  “你看着就……不对,孩子?我们已经不是有‘缘’了吗?”男声一怔,语气里透着明显的疲惫。

  “我都说了,是‘我们’的孩子,那家伙……缘她别说是我的孩子了,连你的血缘都没有吧?更何况,她还是个怪……嗯……有点……不正常的孩子……”女声冷哼着,“你真的放心吗?将来把春日集团,交给她,无论怎么想,这也不太好吧?就算我们都能接受,父亲大人他,会答应吗……?”

  “抱歉,”男声听起来有些痛苦,“这件事情……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仔细想一想?我最近……真的很累……”

  “当然没问题啦,亲爱的~!都怪父亲大人,最近总是在人家跟前旁敲侧击地暗示嘛~搞得人家好像很心急似的~哎呀,人家才不是那种不懂得节制、不体贴你的坏女孩呢~”女声又恢复了此前的甜腻,笑盈盈的说。

  下一秒,灯光全都亮起,布景换成了那个令人感到熟悉,仿佛能够俯瞰整个东京湾的客厅。

  少女站在中央。

  脚步声响起。

  那个打扮时髦、脸上带着精致妆容、鼻梁上架着一副巨大墨镜、如同刚刚从T台上下来的女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头也不回的、昂首挺胸的从她的身旁走过。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面带疲惫、眼神复杂的男人。

  他停在了少女身旁。

  “缘,”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担忧,“我们去国外的这段时间,你……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吧?”

  “嗯。”少女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如冰面般平静。

  “……虽然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很能干、很让人放心的好孩子,”尽管得到确认,男人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着说道,“但保险起见,我还是为你聘请一位……?”

  “不,爸爸。”少女却摇摇头,打断了他,“我一个就行,这样的话……更好。”

  “这样……吗?”男人看着少女的那令他感到怀念的脸庞,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低下头,拖着自己的行李,追随着前面那个女人的脚步,转身离去。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原本就空旷寂寥的家中,那偌大的客厅,骤然只剩下少女孤零零的一人。

  她渺小的身影站在原地,孤独、仿徨,在这一刻获得了具象化。

  她扫视着周围的布置,看着曾经那些带着“理奈”印记,如今却已什么也没有的角落,看着那些崭新、昂贵、却又毫无温度的家具和装饰品,只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后,漂浮在无边大海中的、一叶无根的浮萍。

  少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积累。

  终于,她缓缓张开了双唇。

  没有激烈的控诉,没有悲伤的哭泣。

  只有一段空灵而哀伤的旋律,仿若叹息般,从她口中缓缓流淌而出:

  “余温不存,转瞬间,换上陌生的眼神;家非旧景,我已成多余的影,墙壁隔心语,甜言似利刃。”

  “像风中飘叶,无枝可依附,像断线风筝,迷失了归途,这广阔世界,何处是归宿?何处可停泊?何处又能容纳……这冰冷的躯壳?”

  “……诶?”

  少女抬手唱着,歌声婉转,如同受伤的夜莺在低泣。

  可忽然间,她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愣,空灵的歌声戛然而止,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哀伤”表情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你……”

  她提着碍事的裙摆,几乎是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的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像是看见了救星般,五步并作三步地,向着观众席那唯一的身影飞奔而去。

  “……你是医生吗!?”

  很快,她便俯身凑到少年的跟前,兴奋的问道。

  “啊?”

  夏介有些懵。

  “你是医生吗?”见对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少女似乎有些不满。她带着些许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夏介张了张嘴,正准备下意识地否认,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眼前的少女,虽然长相完全一致,可无论是神态、语气,都与他印象中,甚至舞台上的春日缘有着清晰的区别。

  “你是春日同学吗?”他于是反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少女闻言眨眨眼睛,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哈???

  “说人话!”夏介一头雾水,没好气地道。

  “我是……”可这个问题似乎还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回答,少女仰起头,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自己那跟樱花花瓣一样粉润的嘴唇上,一时犯了难。

  “啊!”

  而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夏介却忽然灵光一现,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捶掌心。

  “我明白了!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设定我熟!!”

  他此刻的状态,就好比上课时摸鱼走神、却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结果一抬头,发现黑板上那道复杂的题目恰好是自己前一天晚上刚做过的那种情况。

  他“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指向少女,自信满满地宣布道:

  “双重人格是吧!”

  “…………”

  回应他的,却是少女脸上那仿佛在看傻子一般,无语又嫌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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