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梁小声带着云楠来到主楼。

　　文艺部在三楼最东边，旁边是导演室、演员剧团、《电影创作》杂志等部门。

　　《电影创作》是北影厂接收投稿的官方刊物，发表电影剧本、理论文章和创作经验交流，由北影厂文学部主办。

　　可以说《电影创作》与文艺部几乎就是一套班底，两个牌匾。

　　云楠在文艺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最先进来的是江淮延。

　　“江老师，这位是云楠同志。”

　　江淮延热情的打招呼：“你好，小云同志，早就拜读过你的大作，果然一表人才。”

　　江淮延很谦和，嘘寒问暖的唠着家常，还鼓励了几句。

　　“等会儿好好表现。”

　　“谢谢江老师的鼓励。”

　　没多久，人陆陆续续的进屋了，云楠没想到谢铁离也来了，原来他是这部戏厂里选定的导演。

　　谢铁离还一个劲儿的给云楠使眼色，活脱的一个老顽童。

　　云楠尴尬的看向天花板。

　　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差会议室最中间的位置，很快一个样貌英朗的男人拎着茶杯走进来。

　　“陈导。”

　　......

　　会议室的人先后打招呼，梁小声还微微站起身，男人摆了摆手：“都坐。”

　　他叫陈怀楷，是分管文艺部的副厂长，厂里老人还都习惯叫他“陈导”。

　　陈怀楷是戏曲片导演出身，文艺造诣自不用说，虽然故事片拍的不多，好在他还有个争气的儿子陈大导，一部《霸王别姬》之后，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陈导今年60多了，但精气神十足，一进来就看见云楠，温和的说道：

　　“你就是《小偷》作者吧。”

　　“陈导，您好。”

　　打过招呼后，陈怀凯手里拿着云楠的小说剧本，道：“作品非常不错，一开始江老师报送作品的时候，我可以说是眼前一亮。”

　　他看了一眼江淮延，江淮延笑呵呵附和道：“确实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

　　陈怀恺继续说道：“作品质量毋庸置疑，选题也已经通过了，不过我们老哥几个研究后，还是有一些担忧。

　　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几番，这才给你发出邀请。

　　今天的沟通会也是惯例，有问题不用怕，好的作品都是千万次改出来的。小云你也别紧张，我们沟通会宗旨是严肃的，但会议氛围可以是活泼的，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陈怀恺的开场白很官方，可能是艺术圈的人散漫惯了，谢铁离一个劲儿的给云楠使眼色，恰巧被陈怀恺带个正着。

　　“谢导，你也是老资历了，得给年轻人带个好头。”

　　谢铁离战术性喝水。

　　云楠揉了揉脸，被谢铁离搞的有些心猿意马。

　　“会议正式开始。”陈怀恺放下茶缸子，看向云楠：“我们先让小云同志从故事创作角度谈谈。”

　　“各位都是前辈，那就我斗胆了，请大家指正。”

　　为了拿下主编剧，今天的会谈内容云楠昨夜想了半宿，早就烂熟于心，从容不迫。

　　陈怀恺看到云楠眼里的笃定，心里也有了判断。

　　在这帮泰山北斗面前，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并能有这份淡定，是个有见识的年轻人。

　　云楠翻开剧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小偷》。

　　“各位老师，这部剧本质是在写苦难。我们国家有几千年的文明，可谓是饱经沧桑，人民从不缺乏苦难，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建国前的《白毛女》，还有电影《芙蓉镇》，他们的主人公都是最底层的群众，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这些人很可怜，即使听一听都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但这部剧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小偷的这层人物身份，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咬牙切齿，是痛恨，是鄙夷以及肮脏的咒骂。

　　小偷群体确实可恶，但我们细想一想，难道他们不是最可悲的人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得不时地遭受毒打和欺辱......”

　　云楠情绪上表演的有些激动，连说话都带着几分颤音儿，看着在场的人听的入神，他嘴角含笑。

　　这帮人那可都是出生在建国前，谈苦难谁有他们苦？

　　跟他们把苦难谈明白了都得加上不少的感情分。

　　桌上很多人都免不了追忆起前些年牛棚的那些日子。

　　陈怀恺回过神，敲了敲桌子提醒大家继续开会。

　　“小云讲得不错，这么小的年纪，能把苦难剖析的这么透彻，实属难得，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吧。”

　　大家饶有兴致的看向云楠，吃瓜本质暴露无遗。

　　这...

　　云楠面露难色，心里想的却是，哇吼，机会这不来了吗？

　　忽悠这帮人顺着我的思路走，这事更准成些。

　　终于可以开始我的表演了。

　　“那我就跟大家谈谈我的经历吧。”

　　云楠把李嘉丽早年丧夫，如果带着三个孩子过活添油加醋的杜撰了一番。说自己从小喜爱文学，靠着捡煤球攒钱买书，为了维持家庭生计，辍学打工，在工作中学习写作、发表、最后得到北影厂的青睐，整个一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奋斗史。

　　在场人全部沉默，梁小声听的眼眶湿红，拳头攥的死死的。

　　梁小声1968年响应“上山下乡”号召，加入生产建设兵团，74年考上复旦大学，毕业后进入北影厂文学部工作。

　　大学生、北影厂再加上小伙本身长的也不赖，可是这些光环加在一块，都抵不上“家境贫寒”这四个字。

　　芳华年纪，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他却在相亲市场屡战屡败。

　　他除了要赡养年迈的父母，还要负担常年重病的哥哥，自己这点工资除了生活费都邮寄给家里了。

　　梁小声按东北话叫实诚人，跟姑娘刚见面，上来就说我家负担重。

　　姑娘一听这话，还不跑等啥呢！

　　好在梁小声屡败屡战，最终遇到真爱。

　　梁小声坐在云楠的旁边，连喘息声都沉重起来。

　　会议桌下面，他的手突然死死的握住云楠的手。

　　云楠心里一惊，看向他。

　　这正开会呢，摸我手干啥？

　　梁小声眼里柔情似水，云楠再一惊！

　　你到底要干啥！

　　呃~

　　我拿你当兄弟，你这么做对得起嫂子吗？

　　梁小声不言语，喉咙急促蠕动。

　　大哥，你控制控制，实在忍不住，开完会在解决中不！

　　梁小声脸慢慢的探了过来，云楠心已死，慢慢闭上眼睛。

　　“兄弟，我小时候也捡过煤球！”

　　云楠猛地睁开眼睛，暗道：“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