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城楼上,站着一位右臂齐肩而断的英挺军将,原本清秀的面庞上,布满了纵横交织的伤疤。
独臂军将左手紧握成拳,正指挥着辅兵张弓搭箭,连绵不断地朝围攻军阵的妖物倾泻箭矢。
他素来沉着冷静,但此刻看着城中日渐匮乏的军械箭矢,以及城下被妖物围得水泄不通的军阵,也难掩眼中焦急之色。
“方良!南、北两座城门外的妖物都被击退了!”
就在此时,一名粗眉阔口,满脸浓密髭髯的黝黑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楼,大声呼喊道。
独臂军将不由松了口气,连声赞道:“好!你速领麾下军士去接应程校尉他们回城。”
“得嘞!这下没了后顾之忧,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个痛快!”那黝黑大汉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奔下城楼。
“郭浚!不可恋战!”独臂军将知道这厮是个鲁莽憨货,一旦杀红了眼,什么事都要抛到脑后去,于是厉声喝道。
“嘿,知道了!”黝黑大汉应了一声,随即命令辅兵重新放下铁索吊桥,领着本部军士,毫不犹豫地冲杀而出。
城外的妖猿头领见东门吊桥再次落下,便知城中派遣援兵来为眼前军阵解围,它巴不得躲藏在城里的人都出来送死。
它仰天长啸一声,顿时又有数百只妖猿从尘烟中凶猛扑出,身形矫健,如鬼似魅。
那数百只妖猿灵活地绕过军阵,飞速冲上吊桥,密密匝匝地摆开阵势,彻底切断了军阵退回城中的通路。
正当这群妖猿以逸待劳之时,突然自门内传来阵阵暴喝,随声而来的还有一群身披重甲、彪悍刚健的魁梧军士。
他们行进之间,全无寻常军士的整齐划一、秩序井然,而是一窝蜂似地涌了出来。
当先一人,黑面黑甲,两手各握一柄宣花大斧,威风凛凛。
他看见有妖物拦路,不暇思索,直接冲入妖群之中,左劈右砍,两柄宣花大斧舞得呼呼作啸。
凡有妖物敢挺身抵挡,无不被他砍得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紧随在后的军士见自家都尉如此英勇,更是士气大振。
他们奋勇争先,各自使锤弄棒,轰砸实架,曳挂擂盖,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径直碾过妖物的阵势,从正面硬生生地杀了个对穿!
短短片刻,郭浚已率众在妖群中来回冲杀了数次,衣甲兵刃上遍是血污,妖物的残肢断体,洒落一地。
他虽愈杀愈勇,却感觉气力渐渐不支,回头一看,身后已然趟出一条血路,而前方不远处,便是程校尉所在的“守圆之阵”。
郭浚张大嗓门,大声吆喝道:“校尉,俺老郭来接应你啦,快些靠过来!”
阵中军将闻声,知晓周边战局已定,当即沉声喝道:“维持阵列,以守为攻,速速回城,勿要折损一人!”
眼看两队军士渐渐汇合一处,两只妖猿头领气得暴跳如雷,嘶吼连连。
此战不但前功尽弃,己方还折了一名百长。若再这般徒劳无功,拿什么向大千长讨要天池甘露!
它们的血红双目中,赤光闪烁不定,正犹豫着是否要率领部众全军压上,再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一阵高亢而尖厉的骨哨声,自东面骤然响起。
两只妖猿头领骇然对视一眼,不敢有片刻怠慢,呼喝几声后,它们便带着族众,如潮水般迅速退走。
程校尉对此类场景已是司空见惯,妖物头领惯会用些疑兵退避,再趁势反攻的伎俩。
因此他并未掉以轻心,而是率部与郭浚相互呼应,徐徐退回东卫城中。
郭浚浑身袍甲已被鲜血染红,他随手将两柄宣花大斧扔给迎上来的辅兵。
两名辅兵尽管使出了全身力气去接,却仍被两柄沉重的大斧压得身形一晃,踉跄了好几步。
他一把扯下缠绕在脖颈上的妖物残肢,大声嚷嚷道:“痛快!痛快!要不是那群妖贼跑得快,老子还能杀它个七进七出!”
程校尉回城后,未曾停歇片刻,他先是吩咐辅兵加强城门守备,又四处布设警戒哨岗,接着又妥善安排救治伤员。
确保诸般部署再无疏漏,程校尉便登上了耸立于城中的巍峨望楼。
他的心绪并未随着随着战火暂时停歇而归于平静,因为真正的较量,还需等夜幕降临之后。
程校尉举目远眺,只见荒芜的旷野上,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城外遍地皆是血迹斑斑的萧疏草木,以及在烟尘中抖抖瑟瑟的丛丛荆棘,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妖猿性情残暴,喜食生肉鲜血,一旦食物短缺,甚至连同类也不放过。
所以每次撤退之时,它们都会不择手段地将尸骸带走。
可惜那些留在妖猿尸骸上的精钢箭矢,锻造颇为不易,未能及时回收,实为一大损失。
“方都尉,此战城中伤亡如何?”程校尉听到身后传来方良的脚步声,便开口询问道。
方良停下脚步,沉声回道:“此战之中,郭浚在南门守御稳固,仅有三十余名辅兵受了轻伤。”
“妖物在北门攻势最为猛烈,共有四名军士重伤,十二名军士战死,它们破开军阵后,一度攀上城头,辅兵们只能拼死抵抗,等郭浚带人赶到时,已有六十余名辅兵重伤,三十二名辅兵战死。”
程校尉听罢,眉头紧皱,肃声道:“收殓好他们的遗体,稍后与石都尉一同火葬。”
方良点头称是。
东卫城除由程校尉统领全局外,还有三名都尉共同辅佐。
昨夜,一队哨骑出城刺探敌情,不料在回城路上,中了妖物的埋伏。
都尉石正前去营救时,为替同袍断后,毅然选择以寡敌众,最终力战而亡。
而北门防务便是由石正负责,此战北门伤亡如此惨重,显然是妖物有的放矢,刻意为之的结果。
接连数日,不断有人战死,东卫守军已然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方良沉思许久,迟疑地问道:“妖物势大,战况明显对我们不利,若它们一鼓作气,从四面猛攻东卫城,我们人少力弱,未必能守得住。可妖物却时战时退,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它们在等。”程校尉语声平静地回答道。
方良面色一怔,不解地问道:“等什么?”
程校尉转过身来,淡淡地说道:“等明壁城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