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浚紧贴着垛墙,探头探脑地朝远方张望,看着城外纷乱如麻、数不胜数的妖物狂潮,饶是他平日里心粗胆大,此刻也不由瞠目咋舌。
他转过身来,见程振、方良二人皆是眉头紧锁,便连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大咧咧地笑道:“校尉、方良,你俩干嘛这副表情?害得俺心里也沉甸甸的。”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方良瞪了他一眼。
“俺可不是没心没肺,俺这是胸有成竹!”郭浚拍着胸膛,大声说道。
“区区万把妖卒算个屁,给俺调配五百军士,布成铁壁军阵,俺能杀它个十进十出!”
“这就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底气?”方良冷声道。
郭浚搔了搔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不是...那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间满是自信:“有少郎在东卫城坐镇,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妖孽不知少郎神威,竟敢倾巢而出,咱们正好借机把它们一勺烩了,杀它个片甲不留!”
这时,顾惟清施施然走上城楼,笑道:“郭都尉何以对我有如此信心?”
郭浚不料自己溜须拍马之言,被少郎听个正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旋即又换上一副正经神色,道:“俺寻思,龙生龙,凤生凤,将军总能在危难之时,凭一己之力大杀四方,扭转战局。”
“少郎身为将门之后,自然是超凡脱俗,与众不同,能克绍箕裘,踵武赓续,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终于又拼凑出几句恭维奉承的话。
顾惟清不禁朗声一笑:“今日定不让郭都尉失望!”
说罢,他对着迎上来的程振、方良二人微微点头,道:“程校尉、方都尉,我已有破敌之策。”
程振容色一肃,道:“愿闻少郎妙计。”
顾惟清道:“此计我尚无十足把握,为增胜算,还需向二位请教一事。”
他转身望向城外,目光越过攒攒而动,忙着布设阵势的妖群,直指它们背后那十余只妖猿头领。
这些头领体魄雄健、筋骨暴突,周身覆满玄青色细密鳞甲,就连脖颈处也未例外。
它们身形虽不及那只白毛老妖魁梧,但论强韧坚实,却远远有所超出。
当然,在顾惟清新近炼就的剑光面前,这些妖猿头领仍然不堪一击。只是它们被群妖紧密地环拱于内,顾惟清未必有合适的时机施展剑法。
不过这也无妨,稍后他自有更为犀利的手段对付这群妖物。
“诸位与妖猿交战多年,想必对它们的心智秉性已是了如指掌?”顾惟清负袖立在城楼之上,任由夜风拂动衣袍,缓缓问道。
程振应道:“当年在关内时,灵夏城的首要大敌便是猿妖一族。明壁军又与它们在西陵原争杀三十余载,我等对妖猿,虽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算知根知底。”
“我昨日斩了一只白毛老妖,其麾下部众立时作鸟兽散。不知此是孤例,还是妖猿惯常所为?”顾惟清接着问道。
方良因无需日日锤炼体魄,便将闲暇工夫用来收集各类妖物的情报,因此对妖猿习性以及部族体系颇有研究。
他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谨慎答道:“启禀少郎,这并非孤例,而是妖猿天性使然。其族中血脉相承,等级森严,若有上位者督战,下部妖卒往往悍不畏死,勇猛无比;可一旦上位者逃亡或被斩杀,下部妖卒便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少郎提及的那只白毛老妖,我早有耳闻。其下所部多为它血脉后裔,但此妖猜忌心极重,生怕子嗣夺其权位,是故每逢战事,必然亲力亲为。又因贪生怕死,战事稍有不利,它便会弃众而逃。虽然数次从我等手中逃脱性命,但部族势力也因此日益衰败,如今它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方良心中暗暗思量,莫非少郎打算采用斩首之策?将军在时,倒是常用此计。
但如今城外妖物已达万数有余,观其行止调度,乱而有序,由此可见,那十余只妖猿头领也是懂排兵布阵的。
凭借城中这点兵力,想要重施故技,恐怕并非易事。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少郎看上去并非是行险徼幸之人,定有更为妥善周全的策略。
方良摇了摇头,继续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此外,在心智秉性方面,寻常妖猿几乎与野兽无异,头领妖猿虽然有些灵明智慧,但性情大多狂躁易怒,行事全凭一股暴虐之气,与郭浚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以往明壁军常常针对其等施展诱敌之计,总能屡试屡验。”
郭浚一听,当即不乐意了,嚷道:“咋说话呢?俺明明是大智若愚,那些无智蠢物怎么能跟俺相提并论?”
对于郭浚的牢骚,方良只当没听见。
他接着说道:“至于融血境的妖猿首领,它们也算踏入了修行之途,多少能抑制住自身心性,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只需略施小计,稍加挑衅,便可让它们本性暴露无疑。归根结底,它们终究未能脱出先天桎梏。”
“妖猿一族,天生地养,自得一身强悍体魄。但是,自然之道,有舍方有得,它们获益于此,却也在心性上留下了难以弥补的缺陷。”
顾惟清听罢,微微颔首,随后闭目沉思许久。
当他再度睁开双目,眼中精芒闪烁,嘴角带着笑意,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关于破敌之策,我已是十拿九稳。”顾惟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场三人闻听此言,皆是振奋非常。
顾惟清望向天上那轮皎洁明月,悠悠言道:“我在山上修行时,曾习得一门音杀之术。”
“此术对心智不坚者尤为致命,轻则神志错乱,自戕自害;重者夺魂消魄,立时毙命!妖猿生性凶暴顽劣,此术正可对症下药。”
周师寓居停云山时,常常抚琴抒怀,吹笛寄情,曲韵间蕴含种种玄理妙谛,既能怡情养性,又可安抚神思。
顾惟清能觉醒本真,于此也受益良多。
而此法既具安神之效,自然亦有摧心之能。
即便方良见多识广,也不禁惊叹道:“少郎竟有如此奇术!”
程振则抱拳问道:“不知我等该如何配合少郎行事?”
顾惟清神色郑重地说道:“施展此术需寻一处清净之地,城中望楼正是绝佳之处。且施术时,我须静心凝神,一以贯之,不容外界侵扰。”
“唯有圆满奏完一曲,方能发挥此术最大威能。若妖物头领在此期间察觉到异样,选择直接退走也就罢了,但若它们选择提前率众攻城,便要劳烦诸位先行抵挡片刻。”
程振肃声道:“此是我等职责所在,少郎尽管放手行事,无需为此挂怀。”
顾惟清又嘱咐道:“让所有人用棉絮堵住双耳,以我如今修为,难以顾及到己方之人。凡笛音入耳者,皆会受到攻袭。”
“另外,万一此法不成,程校尉可率部退守至望楼之下,尽量保全军民性命,勿使死伤一人,我另有克敌之法。”
见程振肃然领命,顾惟清微微点头,随即身形一闪,飞步跃下城楼。
几个起落间,他已立身于高耸的望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