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席的灯光亮起时，周沫的钢笔尖在评分表上洇出一团墨迹。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仿佛这样就能看清方才那场表演中流淌的灵魂。

　　“这是我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想给超出评分体系的分数。”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扫过舞台上未散的深蓝绸缎，“《海底》不是改编，是重构——杨把原曲的绝望炼成了更高的救赎。”

　　陈锋罕见地没有反驳。

　　他面前的笔记本上潦草地画着声波图，原本属于原版《海底》的压抑低频区，被林jojo的梵音说唱和王凌凌的高音彻底击碎。

　　“原曲窒息感消失了，”他指着频谱图某处突起的峰峦，“这里，林jojo的‘你是重要的存在’出现时，声波符合脑中传递快乐的信号频率，这竟然是音乐疗法！”

　　李洋的手指无意识旋转着手中的钢笔。

　　作为明星导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改编的恐怖之处——杨没有改动半个歌词，却用编曲将原作的死亡叙事扭转成生命礼赞。

　　当王凌凌唱到“春日雨，夏蝉鸣”时，他分明看到前排那位戴着黑色口罩的姑娘，把藏在袖口的美工刀悄悄收进了包里。

　　“A++。”

　　李洋举起从未启用过的超满分牌，金属包边在灯光下折射出冷芒，“这不是评分，是致敬。”

　　直播间弹幕在分数亮出的瞬间陷入癫狂：

　　@抑郁症战胜不了我（认证）：“正在吞药的手停下了，原来海底真有月光（泪流满面）”

　　@音乐治疗师Lily（认证）：“这段编曲能写进教科书！次声波转化α波的技法，杨师怕不是偷偷修了临床心理学！”

　　@说唱教父李洋的小娇妻：“呵呵，强行正能量，当我们抑郁症患者是傻子？（举报链接）”

　　舞台暗处的导播间里，牛导盯着实时数据屏，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早已凉透。

　　代表《海底》的蓝色曲线在专业评审环节直冲云霄，却在观众投票通道开启后诡异地停滞了。

　　“10后观众占比跌破30%。”助理的声音发虚，“微博投票区被‘说教狗滚出乐坛’的话题屠版了。”

　　投票通道开启的瞬间，数据屏上的曲线像两条撕咬的毒蛇。

　　代表《海底》的蓝色光带刚冲上60%就被《月亮代表我的心》的粉色浪潮当头拍下，两家粉丝的拉锯战让服务器发出濒死的哀鸣。

　　后台监控室里，牛导看着数据员调出的实时画像，15至20岁用户正在批量点击星月组合的投票键，每点一次就配文“拒绝道德绑架”。

　　某条被顶上热门的话题#高级感不说教#里，白薇彩排时仰头喝水的侧颜动图被P上“优雅永不过时”的艺术字，转发量五分钟破十万。

　　“这不科学。”助理疯狂刷新着音乐学院内部论坛，“声乐系学生明明都在转发《海底》的编曲分析……”

　　美妆博主“桃桃酱”正对着镜头补口红：“家人们谁懂啊！听《海底》就像被班主任逮住写检讨，还是白薇姐姐的月光嗓治愈！”

　　她身后的LED屏循环播放林jojo说唱时的截图，恶搞字幕“正道の光”随着“你是重要的存在”的歌词不断闪烁。

　　《明日歌手》微博评论区。

　　@电竞小奶狗（18岁）：“投《海底》的都在自我感动吧？真正的抑郁患者早屏蔽这种正能量轰炸了（吃瓜）”

　　热评第一@碳酸锂与星空（抑郁症超话主持人）：“可我就是因为这首歌把药冲进了下水道……”

　　回复@电竞小奶狗：“戏精收收味，真抑郁还有力气刷微博？”

　　@白薇全国后援会（认证）：“点击就看《月亮代表我的心》百万直拍！这才是值得单曲循环的艺术（玫瑰）（链接）”

　　热评@广场舞扛把子：“俺们老年大学投了五百票《海底》，怎么才涨0.01%？（愤怒）”

　　回复@白薇全国后援会：“阿姨，选秀要拼年轻审美（微笑）”

　　……

　　城中村菜市场的鱼摊前，陈阿姨沾着鱼鳞的手指在老年机上飞速滑动。

　　“闺女教的方法真管用！”她把《海底》投票教程设置成手机铃声，“就是这验证码总看不清……”

　　隔壁理发店的Tony老师叼着烟头，将顾客的智能机连上充电宝：“姐做离子烫送《月亮代表我的心》投票套餐哈！投完截图送护发素！”

　　镜子里映出排队大妈们茫然的脸——她们手机里《海底》的投票界面还停留在“短信验证中”。

　　大学宿舍里，苏黎苍白的指尖在七台手机上同时点击。

　　室友的苹果机、备用的安卓机、二手市场淘的旧款机……屏幕蓝光将她眼底映成深海。

　　当“投票成功”的提示铺满所有界面时，她突然发现某个追星小号自动转发了白薇的精修图——三天前设置的自动转发程序，此刻成了捅向自己的刀。

　　“05后票仓失守！”导播将平板摔向控制台。数据屏上，《海底》的蓝色曲线在40代以上群体中形成碾压之势，却在20岁临界点被拦腰斩断。

　　更讽刺的是，星月组合在“一线城市硕士以上学历”用户群的支持率高达89%，而凤凰传说的票数七成来自三四线城市的中老年。

　　白薇的经纪人在贵宾室轻笑：“李洋老师说得对，精英阶层从来不需要救世主。”

　　她晃动着香槟杯，看气泡上升，“他们只相信精心雕琢的月光。”

　　最后一秒结束。

　　现场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数据屏上的《海底》曲线最后定格在，却在39.85%的位置被永远凝固。

　　“差0.3%啊。”

　　王凌凌有些失落，就连一向乐观的林jojo也陷入沉默。

　　第七轮比赛，《海底》获得第二名的成绩。

　　第一名，《月亮代表我的心》。

　　当晚，某篇匿名长文悄然爬上热搜：

　　【当林jojo吼出“你是某人的星星”时，城中村麻将馆的王叔悄悄删除了遗书，烧烤摊的赵姐把安眠药换成维生素，而我那个三年没笑的抑郁症室友，在单曲循环到第47遍时突然问我：“螺蛳粉加炸蛋真的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