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青铜病院:凡世之壁

第3章 裂隙中的回响

  指尖下的木纹粗糙依旧,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空气里投下温暖的光尘,混合着粉笔灰与某种青春期特有的、略带甜腻的躁动气味。世界以它惯有的方式,对陆沉保持着沉默与黑暗。

  但他内里的某些东西,却不再平静。

  胸腔里那块无形的烙铁,并未随着意识的回归而冷却,反而持续散发着一种沉闷的灼意。它提醒着陆沉,不久前那场光怪陆离的“会面”并非梦境。青铜的冰冷锈蚀感,阿耶德那油滑又带着蛊惑的英伦腔调,还有那些在意识边缘疯狂抓挠的低语……如同在光滑的镜面上留下的划痕,深刻而无法忽视。

  “修复硬件接口……”

  “管理吵闹的病人……”

  “运用与生俱来的权柄……”

  阿耶德的话语碎片,如同带着倒钩的种子,在他意识的土壤里扎下根须。理智尖叫着危险,但那份对“完整”的渴望,对摆脱这无尽黑暗与寂静的诱惑,却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涌动。

  三十五年,他像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囚徒,习惯了与世隔绝。现在,有人递给了他一把钥匙,一把或许能打开牢笼,却也可能通往更深地狱的钥匙。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的生活表面上波澜不惊。他依旧按时“听”课——用指尖感受着老师讲课时敲击讲台的震动,捕捉着空气中信息素最微弱的变化来判断课堂氛围。他依旧在放学后,沿着熟悉的路径,依靠手杖敲击地面反馈的细微差异和气流的变化,摸索着回家。

  世界似乎还是那个世界。

  但陆沉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水面下无声蔓延的油污。

  最先的异常,来自于他指尖下的“日常”。

  学校花坛边沿,他习惯性地伸手触摸那些月季。往常,它们的叶片带着健康的韧性与湿润。但这几天,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变得干枯、脆弱,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生命力。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清新的植物气息,也染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腐朽味。

  起初,他以为是秋意渐浓的缘故。

  但很快,更多的“杂音”开始干扰他早已习惯的感知模式。

  公寓楼下那几只常年盘踞的流浪猫,以往总能在他靠近时,留下或警惕或慵懒的气息、细微的脚步震动。但这几天,它们消失了。并非简单的离开,而是……一种彻底的、带着某种恐慌意味的“蒸发”。连它们平时留下的气味标记,都变得淡薄而混乱。

  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偶尔飘过的一缕……极淡的腥臊气。并非垃圾腐烂的味道,更像某种……生物在极度不安时分泌的气息。

  还有那些“低语”。

  它们不再局限于意识深处的青铜病院。有时,在喧闹(对他而言是震动与气流的交织)的人群中,有时,在夜深人静(对他而言是万籁俱寂,唯有自身心跳与呼吸的韵律)的时刻,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杂音,像信号不良的电台,断断续续地钻入他的感知。

  那不是声音。

  更像是一种……信息流的碎片。混乱、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与贪婪。它们如同微小的虫豸,试图啃咬他意识的壁垒。

  这些变化是如此细微,细微到足以被普通人忽略。但对于将所有感知都磨砺到极致的陆沉而言,它们就像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得令人不安。

  与此同时,城市的新闻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报道。

  “本市近日发生数起人口失踪案,警方正全力调查……”

  “城南某小区居民集体出现失眠、幻觉症状,专家初步判断为集体癔症……”

  “东郊化工厂发生不明原因气体泄漏,导致附近部分居民情绪异常激动,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官方的解释总是那么“科学”、“合理”,将一切归咎于意外、犯罪或者现代社会的压力。人们在短暂的议论后,很快被新的热点新闻所吸引。

  陆沉“听”着室友唾沫横飞地转述这些新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他没有将这些外部的异常,与自己体内的变化、与那个诡异的阿耶德直接联系起来。这太疯狂,太超出现实理解的范畴。

  他更倾向于认为,是自己那次“精神”冲击后,感知系统出现了某种紊乱,导致他过度敏感,将一些毫不相干的现象扭曲放大。

  他必须小心,必须伪装得和以前一样。那个“正常”的、需要别人同情和照顾的陆沉,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继续躲藏在安全的躯壳里。

  那天放学,天空阴沉,空气湿重,预示着一场大雨。陆沉撑着手杖,比平时更慢地走在人行道上。路过一个老旧的巷口时,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猛地灌入鼻腔。

  不是垃圾的腐臭,也不是死老鼠的尸臭。

  那是一种……混合了铁锈、腐烂内脏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精神污染意味的腥甜气息。

  同时,一股强烈的、令人心悸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感知范围内扩散开来。那波动带着一种原始的、混乱的恶意,让他胸口那块“烙铁”猛地一烫,脑海中瞬间闪过青铜病院那斑驳扭曲的墙壁!

  他脚步一顿,手杖的尖端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巷口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低声交谈,面色凝重。更远处,似乎有穿着便装的人在勘察着什么。

  普通人或许只会闻到一些异味,看到警方在办案。

  但陆沉“感受”到的,却远不止于此。

  那股残留的波动,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清晰地告诉他——这里,发生过某种“不寻常”的事情。某种……与他感知到的城市异常、与那些疯狂低语同源的东西。

  “……又是一起,手法很怪,现场太‘干净’了,除了血迹,什么都没留下……”

  “受害者身份确认了吗?”

  “还在核实,初步看是个流浪汉,平时就在这附近活动……”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通过地面和空气的震动,模糊地传入陆沉的感知。

  他强迫自己挪动脚步,快步离开。那股气息和波动像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刺激着他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世界的真实面貌,似乎正在他面前,缓缓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

  与此同时,市刑侦支队。

  林溪悦将最后一份报告扔在桌上,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桌面上,摊开着几份卷宗,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失踪的人口,找不到任何线索,就像人间蒸发。

  精神异常的居民,医生给出的诊断五花八门,却都无法解释他们描述中那些高度相似的、扭曲怪诞的幻觉。

  还有刚刚发生在老城区的命案,现场除了喷溅状的血迹和受害者残缺不全的……某些“部分”,找不到任何搏斗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目击者都没有。法医初步判断,受害者像是被某种……大型猛兽撕咬过,但城市里哪来的这种猛兽?而且现场残留的某些微量物质,成分分析报告看得她头皮发麻。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林溪悦相信证据,相信逻辑。但这些案件,却处处透着一股反逻辑、反常识的味道。她按照标准的刑事侦查流程一步步推进,询问、排查、走访、调取监控……可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死胡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一切痕迹。

  直觉告诉她,这些看似孤立的案件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联系。但这种直觉,却无法转化为呈堂证供。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林队,城西分局那边又报上来一个案子,情况……有点类似。”一个年轻的警员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林溪悦放下杯子,眼神锐利起来:“说。”

  “一个独居老人,被邻居发现死在家里。门窗完好,没有撬动痕迹。死状……很奇怪,全身皮肤干瘪,像是被……”警员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水分,但现场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检测到毒物……”

  林溪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干瘪?吸干?

  这和之前几起案件的“干净”、“撕咬”又截然不同。

  但那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感,却如出一辙。

  她抓起外套:“备车,去现场。”

  城市的阴影里,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似乎正在苏醒,并开始活动。

  而陆沉,那个行走在黑暗与寂静中的“残缺投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一脚踏入了这片不断扩大的阴影边缘。

  他回到家,仔细地清洗着双手,仿佛要洗掉那沾染上的、无形的污秽。那股腥甜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鼻腔,胸口的灼痛感也未曾平息。

  他坐在书桌前,指尖久久没有落下。

  世界的“画皮”正在被撕开,露出底下波谲云诡的真实。那个叫阿耶德的家伙,那个青铜病院,那些低语……它们不仅仅存在于他的意识深处。

  它们……正在向外渗透。

  嗒。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敲击在冰冷的桌面上。

  这一次,不再是休止符。

  而是一个带着颤栗和未知的……问号。

  他平静的生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已经荡开,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平静。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隐隐有种预感,那扇通往疯狂与力量的大门,无论他是否愿意,都已经为他打开了一条缝隙。

  裂隙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窥视。

  或者说……正在等待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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