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薇看着大哥，可怜巴巴说道：

　　“我想买一件红裙子，可妈妈不给我买。”

　　“呃，爸妈的工资，要管咱们全家和婆的吃穿用。”苏天佑说，“如果这个月开销紧张，就没有多余的钱买红裙子，以后有钱再买就是了，不必悲伤。”

　　苏天薇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苏天佑，嘴角下撇，抽搐一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可是如果我没有红裙子，歌咏比赛就当不了领唱，上不了台。”

　　“你是班里的领唱？”

　　“是的，老师说我声音好，吐字清晰。”

　　苏天佑拍拍妹妹的小脑袋：

　　“你给爸妈说了歌咏比赛的事吗？”

　　“说过了，”苏天薇含泪点头，“妈说婆身体不好，这个月多给三叔寄了20元，要是再给我买红裙子，就没钱吃饭了。”

　　苏天佑摸一下妹妹的圆脑袋说：

　　“爸妈的工资就那么点儿，得先顾着吃饭，你能理解吗？”

　　苏天薇乖巧地点点头，“大哥，我懂了，我不做领唱了，不上台演唱也没什么。”她说着话，泪水夺眶而出，扑簌簌流淌在脸颊上。

　　苏天佑心如刀割似疼一下。

　　家里只有爸妈挣工资，他们三个孩子都是吃闲饭的。

　　我一个七尺男儿，还在家中啃老，实在汗颜。

　　他妈的，都重生了，不想着赚钱改善生活质量，还等什么？

　　苏天佑问：

　　“你们什么时候搞歌咏比赛？”

　　“下个星期五，老师让两个领唱买红裙子。”苏天薇自我安慰，“没事的，我这次参加不了，下次再说。”

　　苏天佑摇头说道：

　　“你只管当你的领唱，买裙子的事，我帮你搞定。”

　　“大哥，真的吗？”苏天薇两眼发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你又没钱买红裙子。”

　　“你别管了，大哥想办法给你买。”苏天佑问，“红裙子在哪儿买，多少钱？”

　　“老师说在百货商场童装柜台买，16块钱一条。”

　　苏天佑黯然一惊。

　　他返城后，工分挣来的210元，200元交给母亲沈兰英，自己只留了10元。

　　此刻买大白兔奶糖，囊中积蓄就是个位数了。

　　苏天佑自嘲一笑，心想：

　　“管他呢，该花的钱要花，先给妹妹解馋，至于16元的红裙子，回头挣一笔外快，一次搞定。”

　　“哥，你买得起这么贵的红裙子吗？”

　　“天薇，你只管好好练歌，哥保证你登台演唱时，能穿上红裙子。”

　　苏天薇高兴地跳起来，“大哥，你真好，以后我长大挣钱了，给你买一架飞机。”她抱住大哥的腰，快乐傻笑。

　　苏天佑也忍不住笑了。

　　在前世，苏家没一个人能全款买房，苏天薇买飞机的理想，确实宏大。

　　国营糖烟酒副食门市部实行柜台售货。

　　玻璃柜台将售货员和消费者隔开。

　　消费者需要什么，只能喊营业员拿货。

　　至于服务质量，要看售货员的心情是否愉悦。

　　进了商店，苏天薇眼神利索，一眼瞅见柜台里的大白兔奶糖，直奔主题，趴在柜台上，仔细观察。

　　“哥，10粒一袋的大白兔，咱家刚好每人两粒。”

　　苏天佑含笑看着妹妹。

　　还好，她没光想着自己吃。

　　苏天薇盯着玻璃柜台里的大白兔奶糖，看了半晌，改变了主意：

　　“袋装大白兔，要三块钱；散装大白兔，一颗两毛五，咱家五个人，买五颗尝尝就好，可以省下一块七毛五。”

　　苏天佑揉一下发酸的鼻头。

　　我必须赚钱！

　　苏天佑掏出3元钞票，隔着柜台，喊一声：

　　“师傅，我要一袋大白兔奶糖。”

　　戴着深蓝色套袖的营业员，坐在长长的柜台角上发呆，听见苏天佑一声喊，嘴角下撇，瞟一个白眼，很不情愿站起身，慢腾腾走过来。

　　“要啥？”

　　“一袋大白兔奶糖。”

　　售货员从玻璃柜台内，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啪”地扔在柜台上。

　　“三块。”

　　售货员懒得多说一个字，耷拉下眼皮，冷脸等着付款。

　　苏天佑咧嘴苦笑，心中叹道：

　　“这样的服务态度，几乎注定了商店的经营结局：要么是破产关门，要么是正赶往破产关门的路上。”

　　兄妹俩拿着大白兔奶糖，出了糖烟酒副食门市部。

　　苏天薇说：“大哥，刚才那个阿姨的态度，真像《瞧这一家子》中的张岚。”

　　“艺术来源于生活。”苏天佑呵呵一笑。

　　他想起197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故事片《瞧这一家子》，刘晓庆凭“张岚”一角的传神表演，拿下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配角。

　　不得不说，刘女士是个人才。

　　她自此长盛不衰，开启了比武则天还要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后之路。

　　前世的Z世代，恐怕很难理解《瞧这一家子》中刘女士表演的剧情：

　　商店里的买卖双方，赚钱卖货一方颐指气使，充满优越感；付钱购物一方，反倒唯唯诺诺，满身满脸的谦卑。

　　苏天薇长大之后，经过市场经济洗礼，自然会明白这种购物体验是怎么回事，无须多说。

　　兄妹俩走回家。

　　苏家住的房子，是矿业公司统一修建的砖混结构的平房，一排七户。

　　平房没有院子，门前是一条人来人往的通道。

　　平房面积有限，各家就在门前通道对面，修了各家的小厨房。

　　苏天佑和妹妹快到家时，看见隔壁邻居的女主人李彩粉，站在门口磕着瓜子，正和另外两家女主人闲聊。

　　李彩粉是副厂长刘乐康的老婆，刘鹏的妈妈。

　　在苏天佑记忆里，李彩粉是这排邻居中最为自负、最难缠的女人。

　　李彩粉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眉飞色舞说：

　　“苏家今天出大事了，老家的人来，差点把他家给砸了。”

　　“苏家对老家人蛮好啊，怎么还来人闹？”

　　“嗨，苏大福家那不成器的老大，知青返城没事干，嘴里胡说乱说，惹恼了老家人。”

　　“苏天佑也真不争气，一个初中生，整天捧着闲书，看个不停，啥正事都干不了。”

　　“就是的，苏天佑那孩子，整天闷着个头，见人也不知道打招呼，哪像你家刘鹏，嘴又甜，还懂事。”

　　三个中老年妇女背对苏家兄妹，把苏天佑损个没完。

　　苏天佑眉头微皱，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