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邀请的人,还有植物所的孙香君。
作为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稻作遗存孢粉分析的鉴定人,新的一期《文物》就发表了她跟苏亦合著的《万年仙人洞遗址的孢粉分析》。
因此,新的一期《文物》月刊发行之后,她到植物所上班,就没少受到同事们的祝贺。
这一天,孙香君的心情非常好。
这一次的论文能够发表,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简直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差不多。
因此,当在单位接到苏亦的电话邀请之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苏亦,恭喜你啊。”
“孙老师,同喜,同喜!”
电话里面传来少年轻快爽朗的声音,孙香君的情绪都被感染到了。
挂下电话,走出收发室。
同时,孔兆辰迎面走过来,见到她满脸笑容,好奇地问道,“孙老师,又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孙香君笑道,“北大那边有一个学术报告会,邀请我参加!”
一提及北大,孔昭辰立马心领神会,“是关于仙人洞遗址稻作遗存的事情?”
“是的,苏亦要做一期关于‘稻作起源’的学术报告会。”
自从孙香君协助鉴定出仙人洞遗址万年前的稻作遗存之后,苏亦的名字对于植物所众人来说,已经如雷贯耳了。
对于孔兆辰来说,也是如此。
1962年毕业于山大生物学系毕业,同年分配至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古植物学研究室,多年来一直从事中国植被历史发展和环境变迁研究。
对于苏亦创造性的把植物学技术运用在考古学,成功鉴定出万年前的稻作遗存,他也大为震惊。
更是羡慕孙香君能够协助苏亦做稻作遗存的孢粉分析,这种送上门来的科研成果,是每一个科研人员梦寐以求的事情。
因此,孔兆辰问道,“孙老师,到时候,能不能带我过去,我对这个报告会也挺感兴趣的。”
孙香君笑道,“自然没有问题,其实,北大那边也邀请咱们所长过去,只要咱们所内的研究人员,谁愿意过去都没有问题。”
这就是香火情!
不管怎么说,孙香君都是发掘成果的鉴定人员,苏亦要做学术报告,孙香君肯定属于重要嘉宾。
这个世界级的成果,也有他们植物所的一份功劳。
孙香君就是最大的功臣!
能够沾光,孔兆辰与有荣焉,“那就太感谢孙老师了!”
其实,植物所内,不仅孔兆辰对苏亦感兴趣,就连他们所长也是如此。
孔昭辰前脚刚离开,孙香君就被喊到所长办公室。
见到孙香君,所长就满脸笑容,“孙老师,幸亏有你,不然咱们可能错失这么一个重大成果了!”
然而,对此,孙香君却不居功。
“其实,苏亦对于孢粉分析的技术流程很熟悉,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唯一欠缺的就是实验室操作能力,然而,他的学习能力很强,第一天就可以上手操作仪器参与鉴定了。
当时,我们鉴定了几十组样本,没结果,都打算放弃了,最后还是他坚持,甚至,我有其他事情忙不开,都是他亲自操作仪器参与鉴定的,也是他率先发现样本之中孢粉的存在。”
听到这话,所长大为意外,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更没有想到孙香君会这样坦诚地对他说出来。
“就算如此,孙老师,你也是功不可没。”
孙香君道,“苏亦,那小子也是这么说,他还说我是孢粉学上的引路人,就是看了我的文章,他才想到利用孢粉分析鉴定稻作遗存的。”
所长说,“没有想到你俩还有这样的缘分!”
孙香君摇头,苦笑,“这小子就是一个小滑头,其实,早在63年,地质所的周坤叔就已经写过孢粉分析在考古学上运用的相关文章。但是,这小子发掘仙人洞遗址的时候,却不把孢粉样本送去地质所,而选择来咱们植物所找我,您知道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因为这小家伙觉得我没有做考古相关遗存的孢粉分析,好忽悠!”
“扑哧!”
所长绷不住了!
没有想到北大这少年天才还有这样一面。
“会不会是他们北大的师长的主意?”
“绝无可能!”
“这么笃定?”
“是的,这小家伙很有主见的,我听他们北大的老师以及江西博物馆的陈文骅说,还没有发掘万年仙人洞遗址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过来咱们所找我鉴定了,就是觉得我没这方面的经验,会按照他的指示配合进行鉴定分析。”
听到这里,所长对于苏亦就更加感兴趣,也决定接受了这一次北大历史系的邀请。
……
办公室内,周坤叔翻看着手中的《文物》期刊,心中五味杂陈。
又开心又郁闷。
开心的是,在国内终于有考古人在考古发掘之中孢粉分析的知识了。
郁闷的是,这样重要的成果,他竟然不是这一次仙人洞遗址孢粉分析的参与者。
这叫什么事啊!
在国内,他就是第一个呼吁在考古领域运用孢粉分析,63年的时候,《考古》就已经刊登他关于半坡遗址孢粉分析的相关文章,甚至75年的时候,他还跟地质所另外两个同事合著两篇文章关于孢粉分析的文章发表在《考古》上。其中,一篇就是孢粉分析怎么在考古学之中运用的,文章把怎么选取样本的方法也写得清清楚楚。
然而,这种情况之下,国内有考古学者利用孢粉分析鉴定稻作遗存,第一时间不来找他们,而是跑去植物所找孙香君,由不得他不郁闷。
这究竟咋回事啊?
其实,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所内的叶永应以及严复华两位同事。
此刻,叶永应手中同样也拿着一本《文物》,望着周坤叔有些感慨,“没有想到国内除了我们研究室外,也有人开始把孢粉分析运用在考古领域上了,而且一上来,就发现这么了不起的成果。”
他们地质所跟考古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民国初期。
1916年以丁文江为领导中国地质调查所在京城成立,还聘请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为路矿顾问。才有了1921年仰韶遗址的发掘,因此,才有“百年中国考古,始于始自地质学家”的说法。
不仅仰韶遗址跟地质所有关,就连周口店遗址的发掘也跟地质所有关。
甚至后来为了发掘周口店遗址,农商部地质调查所新生代研究室,也就是现在双古所的前身。
也因为如此,地质所的人,始终有从事考古工作的需要。
对此,同事严复华也感慨道,“虽然国内是咱们地质所率先建设第四纪孢粉分析实验室,但是,植物所紧随其后也建立相关实验室。孙老师大家也不陌生,她跟咱们是同行,50年代曾留学于莫斯科大学地质学系,后一直在植物所从事新生代孢粉学研究。只是没有想到她运气这么好,第一次跨界,就弄出来这么一个世界级的成果!”
“确实了不起,竟然利用孢粉分析鉴定出万年前的稻作遗存,要不是看到文章的结论,我都不敢想象,咱们国内竟然存在万年前的栽培稻。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孙老师不是第一次跨界,据我所知,他们的实验室也在做河姆渡遗址的孢粉分析,只是没有想到关于河姆渡的成果还没有出来,就率先公布仙人洞遗址的发掘成果了!”
周坤叔收拢情绪,话语之中,尽是感慨。
国内从事孢粉学研究的学者并不多,他们不仅是同行,还都是中科院系统的研究所,平素也没少交流。
周坤叔确实认识孙香君,要论资历,他比孙香君老一些。
他56年从西北大学生物系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地质所,然后在时任第四纪地质研究室副主任刘东生学部委员指导下,筹建我国第一个第四纪孢粉分析实验室。
但他年纪比孙香君大三岁,再加上对方是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有外国名校留学背景,因此,对于孙香君,他还是比较尊敬的。
只不过对方的此前的研究,并没有涉及考古领域,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第一次跨界,竟然有那么大的成果,确实让他们羡慕。
谈话间,三人最终还是把话题集中到孙香君的合作者之中。
周坤叔突然问道,“赣博的陈文骅,你们打过交道吗?”
叶永应跟严复华纷纷摇头,后者说,“我们地质所此前基本上都从事北方的调查研究工作。倒是孙老师竟然去江西做调查,关于江西方面,她写了不少的文章。”
“那么北大的苏亦呢?你们谁听过他的名头?”
两人还是摇头。
这个时候,轮到叶永应说道,“第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查阅相关期刊之后,发现对方在《文物》《考古》都发表过文章,有关于遗址博物馆的,还有关于唐兰先生学术回顾的,其中还有一篇关于石峡遗址稻作遗存相关的,此外,他还在《中山大学学报》社科版发表过相关稻作起源的文章。不过他最终公开发表的文章是在去年,应该是新人。”
“如果是新人的话,也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新人了。”严复华说道。
周坤叔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是新人,仅仅一年,就发表了那么多文章,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应该是新调任到BJ的老师吧!”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脑补,这是一个被运动严重耽搁的考古人,十年过后,进入了学术成果爆发阶段。
在考古领域有这么深厚的学术素养,对孢粉学有这么深入的研究。
那么年纪肯定也不小了,说不定跟他们差不多呢。
不然,也不可能成为此次仙人洞遗址发掘工作的主持人。
虽然发掘报告之中,有特别提及赣博的陈文骅是队长,但是大家都是在学术圈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文物》刊登的三篇文章,都有苏亦的文章,甚至第一篇文章还是苏亦的《从华南发现的考古材料再论中国稻作的起源》,这就表明了队长的名头虽然挂在赣博陈文骅头上,但实际的主导者还是这位北大的苏亦老师。
三人商议片刻,也商议不出来什么头绪,最终决定由周坤叔打电话给植物所的孙香君询问具体情况。
这事弄不清楚,他们仨,今天都无法专心工作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竟然听到传达室师傅的喊话,“周工,有电话,是植物所的孙香君研究员!”
顿时,三人面面相觑。
说曹操曹操就到,也太巧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