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胜仗自然要论功行赏,庆功宴总也要摆上一摆,当晚在监署外的广场上众人齐聚。
所有的辛苦奋争,不就是为了能吃饱饭,穿暖衣,居有所!
一时间宰羊杀猪,每个十人小队,都分得一盆肉和一坛浊酒。
因着天气寒冷,除了中间的主火堆,每十人还燃有一个小型篝火,纵观全场白瑜娑他们所在的中间场地,大有众星拱月之势。
火光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通红。酒过三巡,一个脸色微黑的粗壮汉子,高高举起酒碗,朝着白瑜娑的方向放声大喊:“跟着将军,有肉吃!”
都是跑马的汉子,立刻有人用木棍敲击陶盆应和。浊酒顺着碗沿泼洒在火堆上,“滋滋”作响,腾起的青烟为这场胜利增添了一丝豪情。
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汉,脚步蹒跚地晃着酒坛,眼带泪光,声音哽咽着大声说:“去年这时,咱们还在马厩里吃麸皮,给主子跪着刷马粪。可瞧瞧现在,咱盆里放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带骨羊肉啊!”
说罢,他猛地扬起脖子,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杂乱的胡须肆意流淌,滴落在满是补丁的粗布衣上。他抹了一把嘴,挥舞着拳头吼道:“明日哪怕再去拼命,老子也要跟着义首,把那些狗官兵踩在脚下!”
大家听到这话自然有人起哄,有人高歌,场面很是热闹。郭逸看着这一切,觉得跟随着他们的人们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脊背。
也许是酒的作用,他有些怀疑自己那个所谓的穿越,可能是自己的梦,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
离他们不远的一堆篝火旁,一个脸上沾着点灰的少年,伸手摸了摸腰间新配的短刀,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高声说道:“咱们跟着义首,不只能吃饱饭。往后,咱也能堂堂正正地走在大道上,不用再给人当畜生使唤!”他的话,引得篝火旁同样穿着粗布短打的马奴们纷纷点头赞同。
几个抱着孩子的马奴家眷,满脸笑意地捧着粗陶碗走过来,碗底沉淀着煮得稀烂的麦粒,她们热情地说道:“大家,尝尝咱新煮的麦酒,可比当牛做马时喝的刷马水强上百倍呢!”
有那擅长唱歌的草原人唱起歌:“马厩换作金銮殿,义首带咱飞......”歌声与肉香烘得人们热血洋溢。
白瑜娑也自握着酒碗,应付着你来我往的敬酒。
饮得开怀时,白瑜娑猛地站起身来,喝一声“来!”手中的酒碗与身边的张季用力碰了一下:“为了从今往后,每一个马奴都能挺直腰杆做人,每一户人家的灶台上都能升起袅袅炊烟,为了咱们的崽儿都不用再跪在泥地里吃土!”
到此刻庆功宴的氛围热烈而美好,然而酒壮怂人胆,不只是胆气,也许还有怨气。
郭逸本已微醺,旁侧相邻的篝火边有个脸色黝黑、腰带大环刀的半汉,他把玩着手中寒光闪闪的环刀。
大汉斜睨着郭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配当军师?还领着一百精壮,我看就是来分功劳的!”说罢,他用环刀敲了敲身旁的石头桩,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周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都把目光看向郭逸。敦逸看着跳出来的大黑脸,一改之前的温和,带着点醉意问道:“你有缚鸡之力乎?”
墨脸大汉一脸不屑的虎声虎气的说:“我当然有缚鸡之力!”
周遭安静了一息,然后大家哄堂大笑,黑脸汉子挠挠头问旁边差点笑过去的小个:“你笑啥?”
小个子捂着肚子,收敛了些笑容说:“你才有缚鸡之力!哈哈……”
黑脸大汉嘴角轻抽,但为了掩饰尴尬:“滚,敢嘲笑你大?”(大:方言是爸爸的意思)
此时郭逸依旧懒懒的靠坐在胡椅上,并不过于搭理此人。
白瑜娑沉了脸,看郭逸没有生气就没多说什么,只是端着酒碗的手指紧了紧。
他们本以为黑脸大汉就此罢手,没想到他梗着脖子接着说:“俺黑狼哈利达说错了么,他有啥用,还要统领那多人?”
郭逸没有说话,他给了白瑜娑一个眼神: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另一处有个脸上有疤的方脸兵士跟着嗤笑一声,粗声粗气地嚷道:“咱们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他躲在后面出些歪主意,如今倒好,骑到咱们头上了!”
关键有人提自然有人和,议论声、嗤笑声此起彼伏。郭逸扫了一眼,这两人正是当初跟着裘万来投白瑜娑的人。
然而白瑜娑猛地站起身,震得身下的胡凳向后退了两步:“都给我住口!”他声如洪钟,如同一道炸雷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郭逸却依旧神态自若,火光映照在他沉静的面容上,“诸位觉得我无尺寸之功,不配领这百人。可若无调令诈开城门,若无精准算出隋军粮草,咱们能如此顺利拿下牧监?”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黑狼哈利达霍然起身,环刀出鞘半寸,寒光乍现:“少拿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糊弄人!有本事和我真刀真枪比划比划!”疤脸也跟着起哄:“对!是骡是马,拉出来遛遛!”
白瑜娑一把抓起酒坛,狠狠摔在地上,陶片四溅。“够了!郭军师运筹帷幄,岂是你们能比的?”他的怒吼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可黑狼和疤脸仍是满脸不服。
郭逸下颚微抬,凝神看着他们,“隋军明日定会来犯,我愿领这百人守牧马监城南门的鹿角寨。若守不住,甘愿军法处置。”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一处山谷画了个圈,“此处设伏,可让隋军有来无回。”
黑狼哈利达仰天大笑,“就凭你?我倒要看看你这书生能翻出什么浪来!若你守不住,就离开这里!”
“然也”郭逸高深的装了一下,这时候必须得装的像。
而且想要服众,就得震摄。毕竟动动嘴皮子的事,得让这些人从心里怕自己。明天也只是先让他们佩服自己,至于让他们臣服于自己则来日方长。
疤脸此时跳出来说:“装什么高深,夸什么海口,隋军来打我们这不是明摆的事么,这有什么可炫耀的,你那点人守的住才是本事!”
黑脸哈利达眼睛一转,计上心头:“那你要如你所说的,不能向别人求助!”
郭逸淡然一笑:“那当然,区区鹿角寨罢了?!”
白瑜娑还想呵斥二人,郭逸搭手按下了他,低声说:“这事还得我来,毕竟他二人代表的不止是他们!”
说罢,郭逸起身带着马有财向监城西侧而去,追随他同去的还有十来个亲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