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粗犷的面容。

　　各部豪长盘腿围坐，面前陶碗里的马奶酒早已见底，只剩几滴浑浊的酒液挂在碗沿。

　　允康盘坐在主位，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割下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

　　“诸位，去年的洪水冲毁了牧场，牛羊饿死大半，今年收成恐怕也是不好，可汉人的粮仓却堆得满满当当。“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族人熬不过这个冬天？“

　　钟羌豪长昂吉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酒碗，铁甲哗啦作响：“汉人城池高耸，箭楼林立，前年烧当羌的下场你没看见？我钟羌的勇士不怕战死，但不能白白送死！”

　　勒姐羌豪长乌那咧嘴一笑，脸上那道从眉骨划至下颌的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昂吉，你什么时候成了汉人的狗？前年若不是我们勒姐羌在陇西袭扰汉军，你们钟羌早就被窦固的铁骑踏平了！”

　　虔人羌豪长扎贡年轻气盛，猛地拍案而起，腰间弯刀哐当撞在案几上：

　　“吵什么！我阿父死在汉人的弩箭下，这血仇我必报！可汉人甲坚兵利，我们拿什么打？难道用血肉去撞他们的城墙？”

　　帐内顿时嘈杂四起，争执声此起彼伏。当煎羌的老豪长木答咳嗽两声，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允康，你既然召集我们，想必已有谋划？”

　　允康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铺在众人面前。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允吾城的位置：“允吾城屯粮十五万石，守军却不过两千！”

　　昂吉眯起眼睛，手指敲击着膝盖：“允吾城墙高池深，强攻不易。”

　　“那就分兵！”乌那突然狞笑一声，“我勒姐羌熟悉陇西地形，可分兵佯攻令居，引汉军驰援，主力再趁虚攻取允吾！“

　　“令居？”扎贡皱眉，“我听说令居如今的守将叫做班超，据说此人乃是那窦固的兄弟，窦固也常常向他请教，怕是不好对付。”

　　“班超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雏！况且我听说那令居城今年也是收获了不少粮食！”

　　乌那不屑地啐了一口，“我表兄的连襟在陇西军中任职，若能骗开城门，何须强攻？”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帐帘猛地被掀开，龙葵大步踏入：“尔玛！烧当羌的使者到了！”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个身披狼皮、右耳戴着金环的壮汉大步走入，腰间悬着一柄弯刀，刀鞘上缠着染血的布条。

　　他环视众人，声音粗粝如砂石：“滇吾让我带话——若攻允吾，烧当羌愿出八百精骑！”

　　木答浑浊的眼睛骤然一亮：“滇吾，竟肯与我等联手？”

　　使者冷笑一声，猛地抽出匕首，“铮“的一声钉在地图上：“滇吾说了，只要是打汉人，我烧当羌都要帮帮场子……”

　　他目光如狼，扫过众人，“但有个条件——打下允吾后，大榆谷需归还我烧当羌！”

　　帐内瞬间沉寂，空气仿佛凝固。允康瞳孔微缩，指节捏得发白。

　　如今最肥美的湟中谷地早就被汉人占据，如今大小榆谷两个河谷就是羌人所拥有的最好的土地。

　　允康内心之中自然是不愿意让出大榆谷的。

　　但他不愿意，其他诸部可与他的想法不同。

　　果然，扎贡猛地拔出弯刀，“咔嚓一声劈断案角”

　　“允康答应他们吧，先抢粮活过这个冬天！”

　　钟羌豪长昂吉死死盯着那柄颤动的匕首，过了许久方才把目光转向面色阴沉的允康。

　　在心中衡量许久之后，他心中也终于有了决断。

　　“咕噜噜”他抓起酒囊仰头痛饮，酒液顺着胡须滴落。

　　“允康，答应他们吧，大榆谷本就属于他们，若是没有粮草，咱们都活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破了允吾，你先零羌先取粮草……”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允康，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这时允康猛的跳了起来走到烧当羌使者面前。

　　“滇吾想要拿回大榆谷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八百骑兵可不够！”

　　使者闻言笑了，“滇吾说了，我烧当羌最多可以出动一千五百骑兵！”

　　“不够！”允康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使者。

　　“除了骑兵，我烧当羌还可出动八千步兵！”

　　允康眼睛微闭，接着又猛得睁开，“可！”

　　昂杰这时道：“咱们若是强攻允吾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乌那咧着嘴，笑了起来：“勒姐羌愿为先锋，佯攻令居！只要汉军分兵，允吾必破！”

　　“善！”

　　允康猛地抓起铜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七日后，月圆之夜，各部集结于湟水河谷！”

　　他一把抓起染血的羊皮地图，扔进火盆，火焰“轰”地窜起，映照着每一张狰狞的面容，“要么抢到粮食，要么死！！！”

　　众豪长拔出腰间的弯刀怒吼，“让汉人的血染红允吾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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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呼啸，枯草沙沙作响。榆谷东侧的丛林中一道黑影伏低身形，贴着山脊疾行，正是汉军安插在羌人内部的探子——赵刚。

　　他刚刚亲耳听见允康与各部豪长歃血为盟，七日后便要攻打允吾、令居。消息必须立刻传回去，否则边境危矣！

　　眼看就要离开榆谷，就在这时。

　　“嗖——”

　　一支冷箭突然从他背后射来，擦着他的耳畔钉入树干。

　　赵刚心头一凛，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火把如龙，马蹄声震地而来。

　　“糟糕，被发现了！”

　　“汉人的细作！拦住他……不要让他跑了”，追兵的吼声撕裂夜空。

　　赵刚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因此他也不再隐藏，为了减轻负担，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羌人皮袄。

　　“咻咻咻！”

　　几道箭矢再度袭来，赵刚就地一滚勉强躲了过去。

　　此时追兵距他已经不足四十步。

　　“抓活的！”

　　追兵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哼！”赵刚冷哼一声。他反手抽出腰间短弩，回身便是一箭。

　　“噗！”当先一名羌骑咽喉中箭，栽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