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燕赵烽火(二)
“攻城!”
吴军重步兵举着盾牌,护送着裹着三层铁皮、顶端镶着狼牙钉的攻城锤,像蚂蚁一般涌向了庆都北门。
十数架包铁云梯轰然立起,梯脚铁齿入地三寸,每级横木皆钉倒刺,死死扣入庆都的土墙中。
先登死士口衔短刀,左手执圆盾护心,右手按着木梯,如蚁群攀附而上。
顺军射手自垛口探身,数石强弓满月齐发,透甲箭簇破空尖啸,洞穿盾牌的闷响与骨裂声此起彼伏。
中箭者坠落时扯动云梯铁链,城下顿时血泥翻涌,吴军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北城门前很快便被鲜血染红。
谷英神色冷峻地看着攻城的吴军,待其云梯靠近城楼,手持宝剑高喝道:
“泼火油!“
数十口铁锅在瓮城上同时倾倒,粘稠的黑油顺着城墙沟槽蜿蜒而下。
吴军登上云梯的先锋部队赶忙用盾牌格挡。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被油泼中了胳膊和脑袋,攀至半程的关宁锐士顿成火人,焦臭弥漫战场。
一阵阵惨叫声和吴军掉下云梯的砸击声响彻庆都城池。
“继续攻城!不要乱!”
吴军先锋,吴三桂的心腹爱将杨坤脸上山海关大战时的伤痕还没好彻底。
刘宗敏给他的脸永久地留下了一刀疤痕,如今正用布包着。
但杨坤丝毫不在意,依旧在一线督战。
吴三桂除了自己的手下外,还有多尔衮派遣的一万援军,因此兵员格外充足,并不怕伤亡。
待第一波士卒的残肢和躯体堆成了小山之后,吴军迅速开始了第二波攻势。
“擂鼓!继续攻城!“
杨坤面覆伤帛,犹自挥刀督战。
关宁军推着二十架、五层高、城塔裹着浸湿棉被的吕公车逼近城墙。
这些五层高的攻城塔裹着浸水棉被,顶端的铁钩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白含真、何尽忠等吴军将领尽皆藏匿于车上,亲自指挥士卒登城。
谷英看着与城头齐高的吕公车缓缓行了过来,脸上闪出一阵绝望之色,但很快变成了狰狞和疯狂,他将剑高举,对着士卒吼道:
“放箭!给我放箭“
吕公车挡住了大部分箭矢,只有少数的箭击中了车内躲闪不及的吴军。
何尽忠藏身车楼,见城堞渐近,忽地掀开挡板:
“放箭!“
剃发的吴军乱矢齐发,闯军顿时仆倒一片,纷纷伏在了城墙后面......
吕公车铁轮轧碎满地残肢,五层攻城塔轰然抵住城堞。
白含真挥刀劈开车顶挡板,吴军锐士手拿兵器蜂拥而出,脑后新剃的金钱鼠尾在硝烟中狂舞,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激动和亢奋,争先恐后抢夺先登之功。
躺在城墙后的谷英忽然站起:
“动手!”
隐藏在女墙后的三百弓箭手暴起,特制的三棱透甲箭穿透棉被,将刚登上城楼的“包衣奴才”钉死在地。
“杀!满!狗!”
闯军士卒看见脑袋后留着辫子的吴军,眼睛泛红,咬着牙冲了上来。
一时间,吕公车内尽管不断有吴军登城,但被视死如归的闯军前营主力压制在了城口。
多铎驻马高坡,看着攻城失利的吴军眉头紧皱,朝着身旁的传令兵吩咐道:
“往前压,让德尔德赫别等了。”
豫郡王的织金龙纛突然前压,德尔德赫的部队接替吴军加入了战场。
镶白旗重甲步兵顶着门板厚的橡木盾,在箭雨中重新架起云梯,杀向了庆都北门......
“王爷!东城门被炸开了!准塔固山额真请求支援!”
准塔的炮队在城东侧部署完毕后,见其他城楼发起了进攻,便下令让火炮齐射,泥土塑造的庆都城门不堪一击,被炸掉了一个豁口。
多铎转到东门以后,双眼微眯,用下巴指着前方轰然倒塌的庆都东城门,对手下言道:
“去告诉吴三桂,撤出一部分兵力,全力攻杀东城门。”
吴三桂接道指令以后,火速调遣围城的其他三面士卒回师庆都东门。
在南门指挥战斗的左光先见攻城的吴军渐渐退去,眼神中泛起一丝冷光,双眼微眯,看向了远处的清军帅营。
“是时候了,出城!“
左光先下城楼后,领着一千二百名榆林枪骑从南门暗渠杀出。
关宁军和清军的注意力均在东门攻城战上,冷不防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闯军如尖刀般插入左肋。
左光先手中三四米长的六合枪专挑满清骑兵的咽喉。
没有任何防备的清军一时间抵挡不住,阵营竟在瞬间被闯军铁骑冲乱。
眼看着多铎的中军大帐近在咫尺,左光先朝着身旁十数名亲兵怒吼一声:
“随我斩酋首!”
闯军马鞍旁悬挂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惊得多铎的中军战马纷纷惊蹶,一时间竟支撑不住,被冲退了一大片。
稳坐中军大帐的多铎哪能想到城池将破的闯军还能主动出击,一时间瞠目结舌,手按在腰刀上尚没反应过来。
“王爷,王爷!”
在亲卫叫了几声之后,多铎才明白了过来。
“快变军旗,让哈宁噶率军护驾!”
多铎这边刚举起号令旗,左光先已经率军冲杀了过来。
豫郡王亲兵拼死抵抗,这才止住了闯军的攻势,在这短暂的滞涩之间,满清铁骑逐渐回援了过来。
眼看着围拢的清军越来越多,左光先一把夺过身旁亲卫的弩机,对着多铎的方向一阵狂射。
多铎躲闪不及,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挡住!给我挡住!”
豫郡王本以为闯军是一群残寇,此战应该手到擒来的战斗。
那能想到还有一劫,竟然让自己差点破了相,一时间脸上又血流不止。
多铎心中大骇不已,捂着不断涌血的脸慌忙上马,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勇猛和风度,只管领着亲卫一路逃窜,居然在不经意间撤出了主战场。
劫后余生的多铎远远地看着远处的庆都大口地喘气,勉强安慰自己,不过是栽了个小跟头,无伤大雅,清军毕竟人多势众,破城尚在须臾之间。
这位被乾隆誉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的满清八大铁帽子王。
此刻既想不到自己在追击残兵时能有如此狼狈的一败,更不会想到,许多年后,自己已经埋在地下了,亲兄弟阿济格还要揭自己老底:
“征流寇至庆都而潜身于僻地,破潼关西安而不尽歼其众......”
左光先看着远处多铎在护卫的拥簇下正在夺路逃跑,不禁怒吼道:
“白将军的骑兵何时能到?”
话音未落,西南方突然腾起几股烟尘。
埋伏在城外的白鸩鹤终于领着前营剩余的骑兵冲杀了过来。
然而满清护军统领哈宁噶也已领兵前来援助多铎。
双方骑兵碰撞在一起的霹雳声响镇云霄。
“狗贼,竟敢袭杀王爷!“
哈宁噶手持狼牙棒,横扫马腿。
左光先躲避不及,胯下青海骢悲鸣倒地。
“操你......”
左光先怒骂声未能出口,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口中登时吐出几股鲜血,肋骨已然断了数根。
“咳......咳......”
左光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起来,眼神绝望地望向了满清的大马。
“受死吧,狗贼!”
哈宁噶举起狼牙棒正准备结果左光先的性命。
白鸩鹤远远地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掷了过来。
哈宁噶用兵器去挡的瞬间,左光先的亲卫已经将他背上了另一匹马。
“护送左将军撤退!”
白鸩鹤迅速接管了战场,闯军前营骑兵与吴满联军在东城门外碰撞厮杀。
混战之中,左光先的亲兵队长被削去了半边脸皮,仅存的榆林枪骑的突围阵型被清军生生冲散。
哈宁噶的满清铁骑快速追了上来,一名面貌狰狞的满清军校手持骨朵,砸向了在亲卫背上的左光先。
左光先行动不便,躲闪不及,右腿胫骨又传来碎裂声。
“狗娘养的鞑......”
骂完这一句后,左将军便晕死了过去。
白鸩鹤督率着前营骑兵在东门口与满清铁骑厮杀。
谷英奋力镇守着北门,击退一波又一波的吴满联军。
然而,北方又传来一阵沙尘和嘶吼声。
谷英和白鸩鹤望向了远处清军的旗帜,彻底绝望了。
谭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