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几十年，每吸一口都带着灰尘和霉味。我站在那个诡异的舞台前，绞刑架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所以...计划是什么？“我问道，声音在地下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白世通飘在绞刑架旁，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勒痕：“理论上很简单——重现我1937年的最后表演，同时让小梅重现她1999年的研究。“

　　“理论上？“我捕捉到这个危险的词汇。

　　林小梅飘到舞台另一侧，烧伤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骇人：“实际上很危险。两个时空的表演必须完全同步，才能产生足够的'笑声能量'打破诅咒。“

　　“笑声能量？“我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超出科学范畴了吧？“

　　“早就超出了，小子。“白世通咧嘴一笑，“从你住进这栋公寓那天起，你就签下了'放弃科学解释权'的协议。“

　　张明突然从舞台地板里冒出来，吓了我一跳。他今天看起来比平时清晰，格子衬衫上的像素点都少了许多。

　　“系统...准备好了...“他机械地说，指向舞台后方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电子设备，“鬼魂OS...1.0版本...“

　　我走近那堆设备，勉强辨认出一台老式显示器、几个变压器，还有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电线。最诡异的是，所有设备都笼罩在一层淡绿色的光晕中，显然不是正常的电力驱动。

　　“这能行吗？“我小声问。

　　张明僵硬地点头：“利用...灵体能量...制造时空桥...“他顿了顿，“需要...活人操作...“

　　我指着自己：“猜猜谁是这里唯一的活人？“

　　白世通拍拍我的肩（虽然他的手穿过了我的身体）：“别担心，你只需要按下开关，剩下的交给我们。“

　　“说得轻巧。“我嘟囔着，“如果失败了呢？“

　　一阵沉默。林小梅飘过来，轻声说：“那么公寓的时间循环会继续，我们所有人的灵魂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包括你。“

　　我胃部一阵绞痛。墙上的焦痕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具体要怎么做？“

　　白世通飘到舞台中央，突然变得异常严肃：“首先，我们需要重现当年的场景。我被日本人强迫表演，台下坐满了中国观众和日本军官。关键时刻，我改词骂他们，然后...“

　　“然后被绞死。“我接上他的话，喉咙发紧，“你不会真的要...“

　　“象征性的。“他摆摆手，“重要的是表演的能量，不是我的二次死亡。“

　　林小梅补充道：“同时，我需要重现我当年的研究成果——证明白世通是被同胞告密而非单纯被日本人逮捕。这两个真相必须在同一时刻被'表演'出来。“

　　“为什么这么复杂？“我困惑地问。

　　“因为诅咒的本质就是掩盖真相。“白世通解释道，“日本人想掩盖他们被当众嘲弄的事实，告密者想掩盖他的背叛，王干事想掩盖纵火...层层谎言构成了这个时间牢笼。“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我们需要用笑声同时揭露所有真相...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几乎。“白世通露出标志性的痞笑，“但我们有秘密武器。“

　　“什么武器？“

　　“你啊，小子。“他飘到我面前，“一个活着的喜剧演员，能够同时与两个时空的观众互动。你就是那个连接点。“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个重任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在此时，一阵水声从楼梯口传来——小玲飘了进来，身后跟着湿漉漉的李翠花。

　　“大哥哥！“小玲兴奋地转着圈，“李阿姨说要帮忙表演！“

　　我惊讶地看向李翠花。这个60年代的怨妇鬼魂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脖子上的淤青淡了许多，头发也不再滴水，而是整齐地梳在脑后。

　　“我...我想通了。“李翠花的声音少了往日的尖利，“那场火灾...我也有责任。“

　　林小梅飘过去：“翠花姐？“

　　“我嫉妒你，小梅。“李翠花低着头，“你有文化，懂历史，还得到去文化局工作的机会...而我只能一辈子在纺织厂。“她抬起头，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那天王干事说要给你点教训，我...我没阻止...“

　　林小梅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拥抱了李翠花（两个灵体的光芒短暂地融合）：“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有机会纠正错误。“

　　“所以你要怎么帮忙？“我问道。

　　李翠花挺直腰板：“我来演那个告密者。我见过真正的卑鄙小人是什么样——王干事那龟孙子就是现成的模板。“

　　白世通鼓掌（虽然没有声音）：“完美！我们需要一个反派角色来完整故事。张明负责技术，小玲...“

　　“我要唱歌！“小玲欢呼道，“妈妈教我的歌！“

　　林小梅温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对，你的歌声能连接两个时空。记得那首特别的吗？把'夜上海'和'火柴光'混在一起的那首？“

　　小玲点点头，开始哼唱一段奇特的旋律——开头是民国风情的爵士调子，渐渐过渡到那首诡异的儿歌，却意外地和谐。

　　“就是这个！“白世通兴奋地说，“这首歌将成为两个时代的桥梁！“

　　我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张明调试他的“鬼魂OS“，李翠花和白世通排练关键场景，林小梅整理她的研究笔记，小玲则在一旁快乐地哼歌。我被安排负责灯光和“笑声引导“——确保两个时空的观众在正确的时间发笑。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还需要观众。1937年那边的观众怎么解决？“

　　白世通神秘地笑了：“他们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你看不见。这栋公寓里不只有我们几个'住户'，还有很多'路过'的灵魂。到了表演那天，他们会出现的。“

　　这个回答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强作镇定：“那1999年这边呢？“

　　“火灾遇难者。“林小梅平静地说，“包括我和小玲在内，一共十二个灵魂。他们都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意识到这场“表演“的观众大部分都是死者。而我，一个连正式剧场都没进过的三流喜剧演员，要负责引导这场跨越生死的盛大演出。

　　墙上的焦痕突然蔓延，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张扭曲的笑脸。公寓轻微震动，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时间不多了。“白世通严肃地说，“公寓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开始反抗。“

　　“反抗？“我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意思？“

　　“意思是诅咒不想被打破。“林小梅解释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干扰。“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哭声从楼上传来——是小玲的声音，但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小玲？“我疑惑地看向正在角落里哼歌的小女孩，“可是她就在...“

　　林小梅脸色大变：“是另一个她！火灾发生时的小玲！“

　　我们冲上楼，发现浴室门大敞，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探头一看，吓得连连后退——浴缸里有一个燃烧的小小身影，正是小玲，她全身被火焰包裹，痛苦地挣扎着。

　　“救救我！妈妈！好疼啊！“火焰中的小玲向我们伸出手。

　　真实的小玲飘在我旁边，吓得躲到我身后：“那...那是我吗？“

　　林小梅试图冲进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白世通大喝一声：“这是幻象！诅咒在吓唬我们！“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小玲，唱歌！唱你那首特别的歌！“

　　现实中的小玲开始颤抖着哼唱那首融合了两个时代的旋律。奇迹发生了——随着歌声，浴缸里的火焰逐渐熄灭，那个燃烧的小玲慢慢变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有效！“白世通兴奋地说，“音乐确实能连接时空！“

　　林小梅抱住女儿（现在的），轻声啜泣。李翠花飘在一旁，表情复杂：“那龟孙子王干事...他造的孽...“

　　我们回到地下室，发现张明的设备全部亮了起来，显示器上闪烁着奇怪的代码。

　　“能量...增强了...“他僵硬地说，“表演...必须尽快...“

　　白世通环视我们所有人：“明天午夜，是我的忌日正时，也是火灾发生的时刻。两个时空将完全重叠，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需要更多排练。“我紧张地说，“尤其是时空切换的部分...“

　　“没时间了。“白世通摇头，“公寓已经开始崩塌。你看。“

　　他指向墙壁——那些焦痕现在形成了清晰的文字：“不许笑“。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这不是普通的闹鬼，而是有意识的抵抗。

　　“那就明天午夜。“林小梅坚定地说，“我们各自做好准备。小玲继续练习那首歌，张明完善设备，李翠花和白世通排练关键场景...“

　　“那我呢？“我问。

　　白世通飘到我面前，难得地严肃：“你，齐小乐，要准备好面对两个时空的观众。当笑声达到顶峰时，按下这个。“他指向设备上一个红色的按钮，“那是张明设置的'释放程序'。“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成功，我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些古怪的“室友“；如果失败，我将和他们一起永远困在这栋公寓里。

　　“还有一个问题，“我小声问白世通，“如果诅咒打破，你们会...怎样？“

　　他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谁知道呢？也许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林小梅飘过来，轻轻握住白世通的手（两团灵光交融）：“或者，有机会重新开始。“

　　小玲挤到我们中间：“我想和妈妈还有白叔叔一起去游乐园！转世以后！“

　　这个天真的愿望让所有人都笑了，尽管笑声中带着泪光。就连张明都发出了一阵电子化的咯咯声。

　　墙上的“不许笑“字样开始扭曲、淡化，仿佛被我们的笑声击退。但公寓的震动变得更剧烈了，天花板掉下一块石膏，差点砸中我的头。

　　“它在害怕。“白世通抬头看着摇晃的吊灯，“继续笑，小子们！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胜利！“

　　我们笑得更大声了，尽管心里充满恐惧。墙上的字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模糊的面孔——1937年的观众和1999年的遇难者，都在等待着明天的演出。

　　这场跨越时空的喜剧，将是我们所有人的救赎，或是永恒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