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内窃笑不止。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峰抬价，荷兰人再抬，坐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上演。

　　阿贡威严的脸上袒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女壮士一对眼睛更是弯成月牙，马打蓝群臣起哄，吆喝着李峰不要犹豫。

　　就连落入圈套的荷兰人也神气十足，就好像他已经获胜了。

　　所有的一切，被李峰尽收眼底。

　　他微微抬手。

　　所有人意识到他即将报价，纷纷看来了过来，目光炯炯，双耳竖起，就好像马上就要听到天上的妙语仙音一般激动。

　　李峰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楚，即便是殿内最远处的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巴达维亚的总督是让·皮特埃茨·科恩。”他说。

　　一瞬间，所有激动的目光僵住了。

　　“然后呢？”有大臣忍不住问道。

　　李峰微笑不减，只是看着马打蓝的君王，看着这位统治者脸色骤变。自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鄙夷、以及深深的反感和愤恨，身体也不由自主倾斜，稍稍远离了荷兰人的方向。

　　打心眼里的感情最难掩饰。

　　身体上的反应最为真实。

　　这一刻，李峰清楚自己的话生效了。

　　阿贡心里被掩埋的刺再次被竖起。尽管很短的时间内，他收敛表情，再次化身冷酷的狮子，但他依旧紧缩的眉头，仍旧在显露他最内心的真实。

　　紧接着，女壮士伸手捂住了面巾下大概是嘴的部位，眼神中的迷惑不见，只剩下无限敬佩。

　　绝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了“科恩”代表的是什么，包括荷兰使者。

　　问题被抛了回来。

　　荷兰人给再多承诺有用吗？

　　巴达维亚总督科恩为人冷酷狠毒，屠岛毁城如家常便饭；为人刻薄无信，不服从上级命令，又有背叛盟友经历；对待马打蓝更是首鼠两端，需要马打蓝的大米但拒绝承认阿贡爪哇之王的权威，又暗通泗水，在泗水围城期间为泗水输入粮食，致使马打蓝数年征伐无功。

　　这样的人，给的承诺有什么用？

　　谁敢相信？

　　他就是许诺会推举阿贡成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执政，不去履行，又能奈他如何？

　　如果此次坤甸围城失败，一切都将恢复成老样子，科恩的承诺除了留下臭屁一般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别无他有。

　　毕竟马打蓝没能力攻下巴达维亚城。

　　该死的科恩，马打蓝众臣无不在心里咒骂。还有奸诈狡猾的海盗，竟然毫无廉耻的洞察这一切。

　　不过，该死的海盗至今言而有信。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愚蠢的坤甸海盗，你倒是继续说呀，开不出条件，就等着被巴宁巴汉无往不胜的军队碾成肉泥。”

　　骂声突起。

　　所有人循声看去。

　　是方才行凶未遂的那位将领。

　　李峰就像看到了一条将死的蠢驴，他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怒从心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刚握住刀柄，就被身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两个侍卫按住。

　　“巴宁巴汉，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为马打蓝立过功，我为马打蓝流过血——”

　　清脆的大耳巴声制止了那人的叫喊。

　　李峰连忙回头，只见阿贡下巴微动，那人便被侍卫们拖了出去。

　　“您的睿智犹如皓月般璀璨。”李峰欠身。

　　阿贡面若冷霜，对恭维之词毫无反应。

　　他挥了挥手。

　　荷兰人也被卫士带了下去。

　　行动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

　　待荷兰人身影消失，阿贡叹了一口气：“去圣地的代价是什么，放弃进攻泗水联盟，放弃统一爪哇的丰功伟业？”

　　“那是您自己需要考虑的，不是我，不是海军上将该考虑的。”李峰摇摇头，“尽管您可能不信，但您统一爪哇，恢复岛内和平，对坤甸是有利的。”

　　“贵国的和平将会让百姓专心种植，为发展公司创造出更便宜、更充足的大米和盐。”

　　“贵国的战争也会创造出大量的军备需求，发展公司仍旧能从中牟利。”

　　“无论你们作何选择，发展公司永远不会输，无非是挣大钱，还是挣中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你的百姓不过是舅舅最廉价的长工，而傲慢的你们，不过是看护奴隶劳作的打手，免费又主动的打手。

　　女壮士突然举手发言：“使者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只有大钱、中钱，没有小钱呢？”

　　“有小钱，但那是上将留给坤甸百姓的致富机会，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们就会看到坤甸的私人商船出现在大海的每个角落。”李峰说。

　　马打蓝公主若有所思，点头致谢后，不再发言。

　　有大臣当即起身质问：“如果赠送泗水6门火炮都不算干涉，那什么才算干涉？”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支持。

　　李峰不急不慢，等待喧闹停止，缓缓回应：“马打蓝堂堂大国，借钱只肯出5000两，是穷困至此拿不出更钱但又心存仁义，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呢？”

　　宫廷里的寂静说明了答案是后者。

　　继续揪住借款一事发难，最后只会把自己搞得很难堪。李峰稍稍一顿，灵活转换话题。

　　“海军上将拒绝了哈庵·武禄的佩剑，想必没有人比在座的诸位更了解那把剑，了解那把剑代表的意义。”

　　“没错，上将拒绝了和泗水的联盟。”

　　霎时间，马打蓝众臣的喝彩连连。

　　不过，5000两白银借款一事，倒是没有一人愿意说个明白。

　　所有人都在默契的装着糊涂。

　　“海军上将的目标在西方，不在爪哇岛上。”李峰淡淡的说，“如果贵国愿意继续做生意，上将自然高兴，如果不愿意，上将也不会勉强。”

　　“东吁和暹罗的大米是贵了些，但并非不能接受，而且数量也充足，不是吗？”

　　“合作，还是战争，选择权从来都在您手中，陛下。”

　　“我无法揣摩你的心思，但我的承诺依旧有效，希望您能在做出决定前慎重考虑，这是上将的书信，在下就此告退，再会！”

　　李峰将书信放在地板上，缓缓倒退，直到确定阿贡没有阻拦的意思，才转过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