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站在屋檐下，眯眼望向天空。

　　连续十多天了，未见一片云彩，更是半滴雨未下。

　　空气滚烫，干的刺喉。

　　一股卷着尘土的热风扑来，他只觉得皮肤一紧，体内残存的水分似乎刹那间就被蒸发殆尽。

　　不远处，同样躲在阴凉处的士兵，吃着西瓜，大力摇着蒲扇，喋喋不休的抱怨该死的鬼天气。

　　刘季颇为高兴。

　　城外，物资充沛、水源充足且干净，士兵尚且如此。

　　城内，情况之糟糕可想而知。

　　或许干旱再持续半个月，巴达维亚城就会不攻自破，他想。

　　正要回屋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消片刻，外出侦察的营长范虎出现。

　　“上将。”

　　范虎跳下战马，推开士兵送来的水袋，径直来到刘季身边。

　　“巴达维亚城上方黑烟滚滚，估计死了不少人，是在焚烧尸体。”

　　闻言，刘季快步来到空地，找了个高处，拿出望远镜观察。

　　果如范虎所说，城池上方可见黑烟。

　　若只是寻常生火做饭，绝对不可能在数里外看到烟雾。

　　除了焚烧尸体或者城内失火两种情况外，别无其他可能。

　　不管哪一种，都是好事。

　　范虎继续说：“东城墙和南城墙上均有骚乱现象，但不确定是荷兰人故意为之，还是——”

　　刘季挥手打断，脸上笑容不减：“不用理睬，他们不投降，我们就继续往河里抛尸，夜晚继续奏乐，不定时发起佯攻。”

　　“可是万丹人那边一直催促，光今天就派人3次，询问我们是否能发起进攻。”范虎面色迟疑，闪烁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些许期待，“如果我们一再拒绝，只怕会出乱子。”

　　刘季明白，这位军官期待着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酷暑高温和长久围攻，不仅消耗了城内守军士气，同样消磨了己方锐气。哪怕是吃喝不愁，训练时间和强度都降低，也无法阻止士气衰落。

　　但这是战争。

　　比的就是耐心和坚持，比的就是对士卒的约束力。

　　不能由着任何人的性子和心情。

　　刘季神色不悦，声音骤然提高：“派人警告克拉玛，等下不去就滚蛋，阿甫尔慕法希尔会重新派一位有耐心的军官。”

　　“敢这个时候进攻，让荷兰人获得一次胜利，哪怕只是小胜，提振荷兰士卒士气，我都会拧下他的脑袋。”

　　“就算是他的属下擅作主张，他的脑袋也得掉。”

　　范虎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心中的冲动随之被冻结，就像自己挨了骂一般，低着头连连保证绝对会将话带到，也绝对不会让己方出现不听号令之人。

　　闻听此言，所有人都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了。

　　士兵们垂头丧气，返回阴凉处，重新发起牢骚。

　　刘季听到些许声音，脸色更冷，沉声道：“通知下去，所有排长及以上军官，今晚天黑前务必上交一份战局分析报告，详述影响我方士气的因素。”

　　“有毫无根据胡言乱语的，在全军面前做检讨，记过，降低晋升优先级。”

　　“啊……”范虎声音拖得老长，双眼瞪得浑圆。

　　不过，他反应很快：“遵命！”

　　知道发生什么的士兵纷纷大笑，随即就被范虎在命令上加码，要求全员写报告，并在晚饭前统一上缴。

　　霎时间，营地内哀声一片。

　　……

　　巴达维亚城内。

　　火焰减弱，焚烧的尸体只剩下一堆堆骨头。

　　哪怕又拆了两栋木屋，让火焰烧的更久，也没有等来预期中的攻城消息。

　　“该死。”总督科恩重重一拳砸在墙上。

　　木刺扎破了手，鲜血直流，他也未喊一声痛。

　　计划再次失败了。

　　哪怕尸体是真的，哪怕士兵的确是因为喝了有毒的井水患病而死，哪怕士气已经在情绪攻势下萎靡不振，仍旧没有换来敌人攻城。

　　就连无能的万丹军队都没有引来。

　　明明他们只要傻呵呵的冲过来，被击溃，然后溃逃，就能暂时解了围城之危。最不济，也能稍稍提振士气，让士兵坚持更久。

　　“该死，该死的刘季，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用得自魔鬼的伎俩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委员们见到总督疯魔模样，纷纷后退，无一人敢于劝阻。

　　最近一周，每天至少有一个士兵因为动摇军心，被科恩关押。今天更是直接对收押的华人士兵执行绞刑，他们的尸体连带着3个因喝井水而死的倒霉蛋一起被焚烧。

　　想到那3个倒霉蛋，司法委员亨德里克斯就来气。

　　明明已经强调过，不能喝生水，不能喝生水，不能喝生水。

　　哪怕为了烧开水，城内的大量房屋被拆除成为燃料。

　　哪怕已经告诫过所有人，敌人在水里投毒了。

　　仍旧有傻子以身试毒，拦都拦不住。

　　焚尸的臭味飘得满城都是，许多士兵已经不再掩饰脸上的愤怒，对无能委员会的愤怒，对他们死路面前不愿投降的愤怒。

　　亨德里克斯不由得向护卫靠近一步，试图寻找安全感，也是为了避开噬人的目光。

　　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他想。

　　“船，船，大船……”

　　哨塔上响起兴奋的呼喊，紧接着警铃声大作。

　　委员们没有片刻犹豫，齐齐冲向码头。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巨大无比的船带着两艘战舰出现在视野尽头，仿佛冲进狼群的猛虎。

　　它们桅杆上飘荡的旗帜分明是橙、白、蓝三色。

　　这是荷兰独立战争领袖奥兰治亲王家族徽章的颜色，也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国旗颜色。

　　此时此刻，这意料之外的惊喜代表着生的希望。

　　“祖国的援军来了。”

　　码头上欢呼声一片，荷兰士兵兴奋脱下上衣，在空中挥舞。

　　消沉已久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唯有科恩生疑，援军似乎早到了一个多月。

　　但已经没有时间深究了。

　　科恩紧急下令，停泊在港口内的5艘武装商船，连带纵火船，即刻出击，协助援军突破敌人防线。

　　同时，临港炮台也被要求做好准备。

　　海面上。

　　突然出现的荷兰军舰，让葛老六惊掉下巴。

　　黄天号已经够大了，但在这艘船面前仍旧是个弟弟。

　　双方足够靠近，葛老六正要下令开炮，忽听瞭望台传来命令。

　　“上将有令，放过大船，全力摧毁所有护卫舰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