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落幕
晨光初现,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凌轩等人彻夜待在县衙庇护之下,毫发无伤。
然而走出衙门,眼前的郯城已是满目疮痍。
以望月楼为中心,方圆数里坍塌颓圮。
倒塌的屋舍,断裂的树木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百姓瑟缩在街角,眼中犹带惊惶。
夫子的弟子们已陆续归来,肃立在其身后。
“罪过啊,”夫子长叹,“不想那狐妖竟造下如此杀孽。”
凌轩回首,见胡玉娘等十余只狐妖仍留在原地。
昨夜夫子与她们彻夜论道,以仁德感化,更许诺庇护,这才让她们放下戒心,不再追随白青霄。
当然,也有一些狐妖并不愿与夫子等人为伍,昨晚已经先行离去了。
“此间事了,”夫子对弟子们道,“老夫已经助了钦天监一臂之力,我们该继续启程了。”
凌轩闻言恍然,原来夫子选择望月楼下榻并非是偶然,这一切都在白玄霄等人的算计中。
“凌轩,”夫子转向他,语气温和,“你既要去上京,便与我们不同路了,前路多艰,望自珍重。”
“弟子谨记夫子教诲。”凌轩深深一揖。
晨光中,夫子一行的车队缓缓启程,身影渐渐远去,穿过满城废墟。
目送夫子的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凌轩转身望向已成废墟的望月楼。
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从初见郯城的车水马龙,到如今满目疮痍。
凌轩向前迈步。
梦,该醒了。
望月楼前,数十名带刀衙役拉起警戒。
凌轩正盘算着如何潜入,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残垣后转出。
“雷大人?”
雷岳峙的模样比想象中更为狼狈。
威严的玄色官服已成布条,腰间佩刀不知所踪,裸露的胸膛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见到凌轩,他冷哼一声,咧开干裂的嘴唇:“我还以为你随夫子走了。”
“回来取些东西。”凌轩目光扫过半倾的楼阁。
三两句话的功夫后,凌轩获得了踏入望月楼废墟的允许。
两人推开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大堂内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余人,断肢残躯与碎裂的兵器混杂在一起。
最骇人的是墙角那堆“人山”,十余名巡夜使被随意的堆在那里,他们骨骼尽碎,肚破肠流,软塌塌地叠在一起。
“呕咳……”
凌轩胃部一阵抽搐,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眼前的惨状令他喉头发紧。
“东晦郡玄察司,四十余人,除却留守的两人外,现在能喘气的,都在你眼前了。”雷岳峙的伤口又流出了血,他随意的抬手按住,指缝间立刻溢出一道暗红。
“你应该多找些郎中来。”
“我已经委托县衙去请大夫了,钦天监不便在百姓面前现身。”
叹了口气后,凌轩抬手摩挲着怀中的凝气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伤者挤在临时铺就的草席上,血腥味混着金疮药的苦涩,呻吟声此起彼伏。
凌轩不忍再看,喃喃道:“希望他们的牺牲都有价值。”
“毫无价值,”雷岳峙否认道,“我们输了!白大人也经脉尽断,半个时辰前,才被司辰派人紧急送回钦天监。”
凌轩沉默。
晨光透过残破的窗棂,雷岳峙染血的面容映照在黎明中。
这个铁血冷酷的玄察司监夜尉,此刻眼中布满血丝。
“青丘狐妖会再度卷土重来吗?”凌轩打破了这般沉默。
“或许,我不知道,”雷岳峙长叹一声,“近年来陛下龙体欠安,各地妖祟愈发猖獗,我要驰援陇西了,那里也正生灵涂炭。”
“祝你们旗开得胜。”凌轩转身踏上楼梯,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多谢”,凌轩脚步未停。
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凌轩却发现半面墙壁已被削去,冷风灌入,视野开阔得近乎讽刺。
因为他竟然直接望见了外面的街道,残垣断壁间,百姓们正有序的离开,几个衙役仍在清理碎石。
还好,房间正中的桌上,一个花瓶仍稳稳立着,瓶口覆着一层细盐。
凌轩上前,伸手探入,穿透厚厚盐巴后,指尖触碰到一团冰冷滑腻的物体,那颗被盐腌制的“心”。
这是钦天监赠予他的法宝,能抵御读心之术的心脏。
凌轩扯下床单一角,将那颗湿黏的心脏捞出。
盐粒簌簌落下,心脏依旧腐败扭曲的模样,表面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凌轩强忍恶心,撒了几把盐后,用布紧紧裹住,压实后塞入怀中。
随后,他在残余的家具间翻找,从床板夹层摸出几张银票,又从倾倒的柜子下拾回短匕。
这些都是他随手藏下的,如今倒成了仅存的财物。
收拾完毕,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曾住了一月的地方,墙壁坍塌,床榻倾覆,早已不成样子。
他伸手,象征性地带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算是告别了这一段短暂的过往。
沿着楼梯下行,大堂内已不见雷岳峙的身影。
凌轩不再停留,大步迈出望月楼。
刚踏出门槛,一阵喧哗声传来。
“望月楼怎么成这样了?我以前是这儿的主厨!让我进去!”
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正与衙役争执,满脸焦急。
他的话引起了凌轩的兴趣,怎么还有人顶替自己的职位?
凌轩侧目,后又释然,这确实是望月楼曾经的主厨,自己还与他比试过厨艺。
对方也瞧见了他,眼睛一亮:“那位公子!我认得你!”
凌轩眉头微蹙,走过去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示意对方走远些,避开衙役耳目后道:“望月楼已散,我也要离开郯城了。”
那厨子闻言,神色惶然。
凌轩也不管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若还想做厨子,城南有家食肆,找一位叫小璃的姑娘,她缺个掌勺。”
“小璃?”厨子还想追问,凌轩却已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他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
这座城的故事,已与他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