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干甚么的。”陈海生指着桑塔纳上的一个位置。

　　“那是收音机的调台旋钮。”陆潮红撇了一眼，没好气道。

　　本来上车后，陈海生有些问题，她还耐心解答。

　　虽然在价格上吃了亏，但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

　　陈海生能捕到这么大的鱼，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但他上车后，就像个好奇宝宝似得，问这问那，实在是没完没了。

　　“奥。”看陆潮红好像有点不高兴，陈海生便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半晌没说话，陆潮红又感觉，是不是有点伤到他了，便主动开口：

　　“你那个赤点石斑是怎么抓到的，给我讲讲呗。”

　　“运气。”

　　“不说就不说，还运气。”陆潮红翻了一个白眼。

　　陈海生无奈咧咧嘴，看了看自己的幸运值，看看，这就是说实话的下场，

　　以后还是得少点实诚，多点套路才行。

　　陈海生斟酌了下，便在车上给陆潮红讲起了怎么遇到这鱼，怎么抓的，阿旺怎么跳海，自己又去救的过程。

　　听的陆潮红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满是惊讶和好奇，时不时还发出“啧啧”的惊叹。

　　“到了。”陆潮红将车稳稳停在路口。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些零件，一会我给你定，下午你记得过来拿。”

　　刚才在车上，两人也聊起了修船的事情，没想到陆潮红这边有很多相熟的配件供应商。

　　索性直接帮他应承了下来，能拿到更低的价格，也算是跟陈海生交个朋友。

　　“那就有劳了”，陈海生眼中满是谢意。

　　这省了自己不少事，还少了被以次充好的风险。

　　“有条件的，下次的鱼，只能卖给我。”陆潮红扬起下巴，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知道啦。”陈海生无奈的耸了耸肩，脸上却挂着轻松笑意。

　　看着车子开远，陈海生才迈步向着人民医院走去。

　　说实话，陈海生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县城。

　　上次来忙着卖货，大包小包，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风景。

　　这会走在街上，陈海生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县城。

　　物质匮乏，却到处充满生机。

　　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戏曲，咿咿呀呀，唱着以前的调子。

　　街道两旁砖瓦房低矮陈旧，墙上贴着褪色的粮票广告，二八大杠铃铛叮当声，混合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

　　空气里飘来阵阵油香，是干炸小黄鱼的味道，还有虾皮、鱼干、紫菜堆，以及手工编制的草帽、竹篮都堆在街两旁，沿街叫卖。

　　下象棋的老人围坐在一起，陈海生驻足观看，两人杀得难解难分，旁边看棋的恨不得自己上手，急得跳脚。

　　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国营工厂大门紧闭，牌子已经斑驳，烟囱里的黑烟缓缓散入灰蒙蒙的天空。

　　音像店挂着五颜六色的磁带海报，印着张学友、刘德华、郭富城、黎明等人。

　　他们还不知道，一年后，他们四人便会会被命名为“四大天王”，从此迅速风靡整个亚洲。

　　音响正放着崔健的《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录像厅门口贴着《赌神》海报，里边传来阵阵笑声和欢呼。

　　“哈多根！”

　　一扇虚掩着的门里，正传来热闹的声音，门上没有招牌。

　　陈海生打开门，钻了进来，《街霸2》的机器前围满了人，摇杆被快速搓动，发出“咔咔”声，伴随着欢呼。

　　《街霸2》是今年2月份才发行的游戏，没想到这县城街机厅老板倒是消息灵通。

　　忍住手痒，今天还有正事。

　　陈海生走出门，并顺便给带上。

　　不远处就是医院，陈海生买了果篮，提了进去。

　　一进来，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弥漫，就像带着实体，直往鼻腔里钻。

　　墙面还是经典的蓝白配色，老旧冰冷，灯光黯淡闪烁。

　　在护士台打听到舅妈的住处，住院部3楼305，陈海生皱着眉头，快步穿过走廊。

　　推开门，病房乱糟糟的，各种杂物随便堆放，输液架歪在一旁。

　　陈贯舟正守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透着深深的疲惫。

　　舅妈正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如纸。

　　“海生！”陈贯舟正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妻子，听到开门声，却看到陈海生站在门口，“你咋来了。”

　　“舅妈咋样？”陈海生放下果篮，低声问道。

　　“急性胆囊炎，医生说要马上做手术。”表舅声音里满是愁苦。

　　“那就做啊，还等什么。”陈海生看着这情况，心里也有些焦急。

　　“可是……”表舅的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还缺多少？”陈海生知道是差钱，直接了当的问道。

　　“12号床，缴费单开好了。”护士从门外走进来：

　　“手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病人的胆囊随时可能穿孔，引发感染，危及生命。”

　　“家属别磨蹭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完，把单子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走。

　　“手术费一千二。”陈贯舟舔舔干瘪的嘴唇：

　　“我这些年攒了些，本来是打算给家里翻新一下，你舅妈跟我这么多年，受了苦，想让他享受享受，没想到……”

　　说着，陈贯舟声音渐渐哽咽，顿了一下，抹了把眼睛，又继续说道：

　　“攒了有三百多。”

　　“借了些，到时手术费还能报销一半，能还上。”

　　“还差……”掰着手指头数着，“还差一百八十。”

　　陈海生从兜里掏出两百。

　　“把手术费交了，赶紧做，剩下的吃好点，要不然人顶不住。”

　　陈海生撇了撇旁边两个干裂的馒头：“舅妈生病也需要营养，不能光吃这个。”

　　陈贯舟猛地往后一缩：“你这是干什么，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

　　“都火烧眉毛了，这等着用钱了，先把手术做了再说。”陈海生语气急切。

　　“我是你舅，我拿你的钱，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陈贯舟别过头，执拗地说。

　　“这时候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陈海生火气不打一处来。

　　又看着陈贯舟，仍然抿着嘴唇，一脸倔强，知道这么硬给，他肯定不会收下钱。

　　“要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