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梦拳头所到之处，烂肉脸和玉面男子身上的防护层层断裂，法宝被打得灵光尽失，仙气被打得四溢飘去，一时间只有不停传来的骨头断裂和哀嚎声。

　　并无章法，但是足够暴力。

　　——开玩笑，不懂修仙，不懂力量运转，不懂背后的阴谋诡计，揍人还能不懂吗！

　　叶一梦并不是个喜欢暴力的人，穿越前也没什么打架的经验。

　　但是。

　　青鸾道长死在他的面前。

　　事到如今，「新手教程」意欲为何，叶一梦已不在乎，他所受到的教育、他所经历的过往、他过去二十多年的和平时代的认知告诉他，青鸾道长这样的人是不该死的。

　　愤怒地拳打脚踢，技巧性上的不足用绝对的力量来弥补，一拳打在玉面男子的脸上，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速度，玉面男子的脸立马凹陷了下去。

　　又是一拳轰出，这次那玉面男子侥幸躲过了正面进攻，身上两道华光飞出，瞬间转移到了百米开外。

　　叶一梦吐着粗气，站在原地看向他。

　　“修仙的，东西真多啊……”

　　痛。

　　身上每一寸肌肉都仿佛燃烧一般，那是云上泽提供的能量都无法屏蔽的疼痛。

　　叶一梦强忍着，做着奔跑预备的姿势，下一秒弹射起步，如一道流星一般奔驰而出，却不是向着玉面男子、烂肉脸的方向。

　　——刚刚几拳下去，人干得差不多了，小女孩已经跑远。

　　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救人！

　　这些偷袭者，不知道是黑龙门还是什么被人聘来的刺客，他们看样子似乎都是有备而来，叶一梦一个空有力气的莽夫和他们这群修仙者没什么好打的。

　　能救一个是一个！

　　如一颗冉冉的新星跳至半空中，叶一梦这才看清楚了阳关镇现在的情况：

　　满目疮痍。

　　大半城镇都被毁坏，路面上堆满了残肢断臂，灾民的、鎏灯坊修士们的，男女老少，混在一起血流成河，地面上几乎见不到还站着的鎏灯坊修士，路上到处是拿着兵器、一个个尸体捅过去的黑衣人。

　　正如之前那烂肉脸所说的。

　　【他们是来灭门的。】

　　叶一梦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景象，虽然此前有想过，但当真的看到时，却还是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从和平年代生长，甚至几乎可以说被时代保护得过于安稳，在大学、社会的象牙塔里长大的叶一梦，这时候才明白和平的珍贵。

　　但是他来不及害怕。

　　因为他已经如一颗冉冉的新星升起，在百米高空中俯视众人，所有的错愕和慌乱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背后是一轮圆月，街道上正在屠杀的黑衣修士们陆陆续续——不到三秒——全都发现了叶一梦的身影。

　　看着无数腥红的眼神对着自己，叶一梦汗毛直立。

　　但他还是在空中一个倒蹬腿踢向地面，借力打在阳关镇的一处高杆上，整个身子炮弹般轰了出去，于百米高空中重重落下，一时间周围建筑被他打得四分五裂，成了天然的烟雾弹，隐藏着他的身形。

　　叶一梦从烟雾中突入，朝着一个方向猛进。

　　那边还有活着的人。

　　飞在空中时，叶一梦在观察整个阳关镇的结构，大概是一个方形，鎏灯坊之前搭了四个施粥处在方形的四角，而现在这四个施粥处就是受到袭击最严重的地方。

　　快速奔走在街道上，一个转角处他突然遇到了个黑衣人。

　　【啧。】

　　叶一梦抡圆了手臂，叹着气打了上去——他真的很痛，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一揍人就特别痛，到底是天道或者系统啥的在排斥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事到如今没办法，撞上了就先杀了再说。这些人放着还会杀更多的居民。

　　结果那黑衣人一看到他，先是瞬息愣住，立马掏出来个黑布蒙着脸，两腿一蹬，朝着反方向，跑了。

　　叶一梦：…………

　　？

　　为什么要跑？

　　叶一梦虽然疑惑，但脚下却没停，朝着其中一个施粥处继续疾驰，毕竟救人才是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杀人只能说是救人的一种。

　　【是有人在联络？他们知道我情况古怪，正面打不赢？】

　　叶一梦有些纳闷。

　　他大概可以想象，任何一个世界闯入自己这种不讲道理、看起来像是不受法则影响的东西，都是会把本地人下一条的。

　　按照他的认知，“青鸾师叔”是个辈分不低的修仙者，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暂且不可知，但就这么被烂肉脸偷袭到灵台破碎，说明对面最起码是更厉害的宗门。

　　到这种层级了，大概有点脑子，知道遇到叶一梦这种怪东西得先拉扯？

　　【麻烦了，是有脑子的敌人。】

　　叶一梦边跑边想，速度极快，霎时就到了另一栋施粥处门前。

　　“这……”

　　他几乎是有些颤颤巍巍地往里探。

　　这边的医馆没那么好的运气，有人帮着挡下袭击，被看起来是锤子似的武器锤得稀巴烂，残根断壁下可见许多碎肉、破开的头骨、人的毛发……

　　没有声音。

　　叶一梦原地站着，周围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屋顶破开的医馆内、厨房内逛了两圈，除了看到很多血肉模糊的恐怖场景之外，找不到活人。

　　【之前还看到有人跑向这边……】叶一梦捂着自己快要吐得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是死了吗？

　　他穿着粗气，迈开脚步，准备朝着下一处去。

　　总不能阳关镇已经被屠干净了吧？那他……

　　就在叶一梦走神之际，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冷风，他来不及转身，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顶上了背部。

　　“哈哈哈哈……你……咦。”

　　火花四溅，叶一梦感觉背上一热，像是什么极硬极刚的东西切割过来，然后被他体内云上泽的力量给震开。

　　转身，烂肉脸错愕的表情映在叶一梦眼眸中，他手中拿着的那把质地古怪的长剑上有黑色的光芒流转。

　　“你你你……兄弟们，上！”

　　偷袭？

　　完全没察觉到。

　　之前青鸾道长也是被这武器给开膛破肚的，一样的角度切入，难道是这东西有什么门道？

　　没给叶一梦思考的时间，原本静谧无人、空旷的室内，突然无数个黑衣人瞬闪至叶一梦的面前。

　　“！？”

　　背后的黑色长剑，刺向手腕的黑色长枪，对着瞳孔钉入的黑色匕首，瞄准心脏的黑色长弓，斩向腰身的长斧……来袭的人一共有七位，其中烂肉脸和玉面男子亦在其中。

　　恍惚间，叶一梦突然明了。

　　【这是某种以偷袭固定部位而锻造的一套武器。】

　　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各个器官被分别针对，碎尸万段的场景。

　　“……好。”

　　黑色的兵器们斩在一起，血流迸发，黑衣人们几乎听到了有东西被斩断的声音，笑意出现在他们脸上。

　　下一秒，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手握着那黑色长剑，叶一梦擦着脸上的血，手里提着烂肉脸、玉面男子的头颅。

　　从金光中走出。

　　“呼，呼…………”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低头看了看。

　　胸腔上的肉已经飞散了，露出来里面的血管、脏器，握着剑的手也已经是白骨森森。

　　【这肉体，承受不住云上泽的力量？】

　　叶一梦想明白了。

　　有些担心地朝着远方望去：阳关镇里的灾民连着修士估计已经被屠得差不多了。

　　而既然任务里写道“鎏灯坊的终局”，但之前的情况推断，鎏灯坊本身并不在这里，该不会……

　　他抬头看。

　　昏黑的夜里，道道与明月一般的洪亮光柱打在地上，不时有衣袖飘飘的仙人怒目飞向地面，偶尔有些带着活着的居民离开，有些则与地面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该不会，剩下的鎏灯坊成员会一直这样援助此地吧？

　　叶一梦看着自己手上的武器，又看了看被自己一剑斩断头颅的七个人，他感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希望我的到来能成为变数……】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虽然已经灭了那么能打的七人，叶一梦却还是只觉得担心，丝毫不敢怠慢。

　　他并没有发现，那被斩断了头颅的玉面男子的身体，竟然在胸腔处不停蠕动着，钻出来一团扭曲的烂肉，不停在地上阴暗地爬向那黑色长弓。

　　瞄准了叶一梦。

　　“躲……”

　　有细微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恩人……”

　　【嗯？】叶一梦有些好奇地抬头，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太看得见了。

　　该不会身体的崩溃已经到眼球了吧？

　　突然，他感觉到了危险，那是云上泽的强化给予他的、一介大学生不该有的战斗直觉，他感觉脖颈后凉风嗖嗖，里面转头回首，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的胸膛处已无皮肤，亦无肌肉，空荡荡漏风的褴褛衣衫下是白骨，白骨下是心脏。

　　黑色的箭矢朝着叶一梦的心脏射去。

　　叶一梦并不知道，黑衣人们针对自己的战术是“磨死”。

　　再如何违背法则，只要现界，只要有肉身，一定程度上都是会有破绽的，而也真的被他们赌中了：虽然叶一梦本身作为高维世界的投影，是完全无敌的。

　　但这具身体不是。

　　甚至可以说，每一次动用这过于恐怖的力量，都会导致本来这具尸体不停磨损。

　　而黑衣人们也不知道的是。

　　英雄有如河流一般并不断绝，就像叶一梦会被青鸾道长唤醒勇气，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里；而等到叶一梦遇险时，又会有人为他挺身而出。

　　“叮！”

　　黑色箭羽发出尖锐碰撞声，于瞬息间打碎了三层奇怪的、护住叶一梦的屏障，继续朝着他的心脏刺去——不知道是何种质地，不知道是什么法则，看来这对叶一梦来说不过新手武器般的东西，对此界中人却已然恐怖万分。

　　更多的屏障，更多的防护，如光华般一道道降下，却都是没护住，直到——

　　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护在叶一梦面前。

　　她不知道是何时来的，好像月光降下时就在哪里了，不合理得让叶一梦想起“机械降神”一词，然后箭没入她的身体，停了下来。

　　“你……”

　　叶一梦睁大了双眼。

　　那挡在他身前的“老婆婆”，明明垂垂老矣，眼眸却明亮如星，头发梳成云鬓模样，身着鎏灯坊的制式宽袖仙袍。

　　“你是……”

　　鎏灯坊的……宗主？

　　那婆婆笑而不语，落下几滴清泪来，她双手轻轻推在叶一梦身上。

　　下一秒，叶一梦突然向后倒去，面前整个世界不停折叠，血腥的、满地尸体的月夜好似一页合上的书本，画面，越来越狭窄。

　　就好像他被这一掌给推出了维度之外，跳脱出了故事。

　　她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虚无间：

　　“年轻、年轻的仙尊啊。

　　“小女子，谢过您的大恩大德，鎏灯坊于必灭的结局中亦能遭遇此等善意，已然是……善终了。我不过想施粥行善，却露了如此大的破绽给仇家，早知如此，我……

　　“不要为我们留念，您的路太远太远了，请去救更多的人吧。

　　“您，回去吧，此界因果早就……”

　　她的声音随着逐渐关闭的画面而变得遥远模糊。

　　终于是听不见了。

　　……

　　再睁开眼。

　　叶一梦竟然是坐在叶镜花旁边醒来。

　　就好像他闭眼不过一秒，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

　　“为什么？”叶一梦喃喃自语。

　　新手教程是这个内容，他理解，但是为什么不允许他干涉，又为什么最后连鎏灯坊的宗主都要他离开？反正叶一梦不会受伤，哪怕化作白骨，哪怕痛到神经深处，能多为鎏灯坊守一会儿也好啊？

　　旁边传来叶镜花的惊叫声。

　　“为什么凝结了！？”

　　叶一梦转头过去，只见叶镜花的面前，有一团闪闪发亮的光球，像是一颗微缩的星球，不过拇指大小，却发着璀璨夺目的光。

　　“诶，不是，不是已经毁灭的世界吗，怎么会生成活人的卡池啊。”叶镜花有些慌乱，“新手教程到这里应该，应该是……”

　　叶一梦眯起眼睛。

　　“你说，新手教程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叶一梦问道。

　　同时，他打开了自己的「任务」界面。原本的“见证鎏灯坊的终局”竟然是已经划上钩了，算作完成。

　　“嗯……”

　　叶镜花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星球，又过了一会儿，那星球竟然是逐渐暗淡了下去，而叶镜花也送了一口气：“呼，这下正常了。”

　　“…………”

　　看叶一梦完全弄不明白，叶镜花开始跟他解释。

　　“新手教程，是让你在没有三大助力的情况下，进行冒险。第一个是技能，也就是权柄；二是没有从属，也就是抽卡要抽的角色，你的跟班，你的信仰者；三是没有化身，也就是专门造来在下界冒险的身体，也可以称为『法相』。”

　　“正常来说，没有这些助力的话，会导致你什么都做不到，从而故事在你面前变成一个悲剧，这份愤怒和愧疚会让你有代入感，从而引导你慢慢变成一个负责任的仙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刚刚没有变成悲剧，而是暂时变成了一个好结局……”

　　叶镜花皱着眉。

　　【看来，她不知道下界发生了什么。】

　　叶一梦按捺住自己悲愤的心情，小声问道：

　　“那，为什么这个星球还是变灰了。”

　　“因为这个世界的破灭与否和他们没关系啊。”叶镜花耸了耸肩：

　　“他们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不过是遭遇了不幸的小人物，不管他们到底如何，世界都会毁灭的。这个世界是我专门挑选来的、已经在破灭边缘的一个小世界，拿来做新手教程的。

　　“你的维度太高——不要为了小人物而牵动心神，将视线放在大事件上，也是新手教程的一部分。因为你要知道，有些世界会毁灭，是他自找的，因果因果，作死的世界就是会很早毁灭掉，不管里面的凡人们再如何无辜，也会被牵连。

　　“接下来，我就会开始从技能、角色、法相这三个方面给你一一做介绍，教你怎么应用。”

　　叶一梦闭上眼睛。

　　维度太高……吗。

　　作为现代人，作为有幸活在和平时代的现代人，作为被前人们以血肉铸就的和平时代而幸福的现代人，其实对于生命是没什么认知的，大学没毕业，也没进过社会，从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如今来这里做什么“仙尊”，也是十分没有实感。

　　投影到阳关镇，饥肠辘辘被人救助的时候，叶一梦还有几分雀跃和期待：虽然奇怪了一些，虽然父母亲朋好友不在身边很是寂寞，但能够这样开始自己的人生之旅，倒是也不错。

　　现在，他并不接受“维度高所以不管小人物的死活”这种说法。

　　麦子熟了几千次，多少小人物将一粒米咀嚼入肚，化作铸造、构筑世界的力量，又或是去拉别人一把。

　　叶一梦与这些“小人物”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他闭上眼。

　　天人五衰，将救命丹药的辅材磨成粉喂给凡人的鎏灯坊宗主……

　　据说能让人变得幸运的仙材化作粉状，流入五脏六腑，化作血，化作肉，又化作叶一梦脑海内的风景。

　　“………………”

　　叶一梦轻声问叶镜花，“我的技能里，有能修改因果、拯救世界、起死回生的类型吗？”

　　“有，有很多。”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生成，然后他笑着问叶镜花：

　　“我可能会想做一个很任性的事情，你会阻止我吗？”

　　“…………”

　　叶镜花愣神许久，并不知道下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一时间不知道叶一梦为何这样问，但只是点着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但复制了你的性格的我知道，你如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一定是对的。

　　“我会支持你的。”

　　叶一梦笑着挠了挠头，他把大手伸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任务」界面，手一摁，无数电流滋滋啦啦从界面上迸发出来，而系统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叶一梦欺压自己。

　　“好。”

　　他闭上眼。

　　【要怪，就怪新手任务里让我见到了这么一番修仙者为凡人而陨落的场景。】

　　【这个冷血的新手教程，我不做。】

　　“来，教我怎么点技能。”

　　叶一梦打开自己的技能面板：“教我怎么逆转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