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衔枝纹的更漏在椒房殿西南角幽幽滴水，慈禧的鎏金护甲掐碎药丸时，翡翠扳指与青瓷药钵相撞，发出冰裂般的清响。
龙涎香雾在九枝连盏灯下翻涌，将她绣金翟鸟纹的广袖映得忽明忽暗。
灵帝的咳嗽声穿透三重鲛绡帐，似钝刀刮过龟裂陶瓮，震得博古架上青铜軎辖微微颤动。
翡翠冷光映着猩红丹蔻，将钩吻毒粉染成诡异的胭脂色。她抬眸望向椒房殿垂落的鲛绡帐，灵帝刘宏的咳嗽声穿透层层帷幕，像钝刀刮过龟裂的陶瓮。
“段逵的货到虎牢关了？”
她漫不经心拨弄鎏金香炉，龙涎香雾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影。
张让的蟒袍在烛火下泛着油光，袖中露出一截颍川郡漆盒的边角——那里装着陆昭上月进献的“延年丹”。
“寅时三刻入宫。”张让喉结滚动，“只是……武松在洛阳现身了。”
张让的蟒袍扫过西域进贡的夜明珠灯架，灯影里浮现三日前袁绍密使的身影——那使者提及江湖游侠武松正追查段逵私狱案，此刻果然入彀。
护甲骤然划过炉身，刺耳的刮擦声惊得赵忠打翻茶盏。慈禧凝视炉底未燃尽的药渣，那是她特意留给武松的饵：颍川特产的苦杏仁混着代郡乌头，正与陆昭军中所用金疮药同源。
“让他查。”她蘸取案上茶汤，在紫檀桌面勾勒血痕，“查出段逵私狱里‘暴毙’的黄门侍郎，查出显阳殿梁缝藏的钩吻粉……”
青瓷盏突然爆裂在她掌心，血珠坠入茶汤晕开妖异的纹路：“哀家就怕他查不到陆昭书房暗格里，那封与慕容廆约定平分幽并二州的密信。”
窗外传来羽林卫交班的铁甲声。慈禧抬手抚过博古架上的青铜軎辖——此物乃三日前从陆昭亲信田豫车驾暗格搜得，軎辖内侧“袁氏永昌”的铭文还沾着涿郡太守的血。
更漏指向寅时正刻，她忽然将药粉撒向殿角铜鹤香炉。小宦官双喜缩在阴影里发抖，却不知自己衣襟已沾满“颍川侯贡毒”的残渣——这是她为明日德阳殿大戏备下的活证据。
显阳殿的沉香木梁渗出腐坏的油脂味，慈禧端着的鎏银药碗纹丝不动，碗底残余药渣在烛光下泛着铁锈色。灵帝枯槁的手指突然暴起时，她鬓间垂落的十二旒东珠帘纹丝未晃，唯有耳畔的明月珰在帝王呼出的浊气中轻颤。当鎏银药匙撬开泛紫的唇齿时，龙榻锦褥下的艾草灰被踢腾扬起，混着汤药蒸腾起刺鼻的苦辛。
灵帝枯槁的手指突然抓住她的鎏金护甲，浑浊眼珠迸出回光返照的精芒：“贱人……你换了朕的丹药……”
“陛下又犯癔症了。”她俯身耳语，发间凤钗垂落的东珠轻触帝王脖颈——那里留着三日前“坠榻”造成的淤青，“这碗药啊，可是镇北将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辽东参汤。”
鎏银药匙撬开牙关的瞬间，灵帝突然暴起掐住她咽喉。慈禧顺势后仰撞翻烛台，火光映出帘外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角——何皇后安插的眼线，此刻正目睹“陆昭进献毒汤”的现场。
“陛下……陛下饶命！”她颤声高呼时，指尖银戒暗藏的毒针已刺入帝王腕间。
她抚过银戒的动作，与三日前验收西域贡品时试毒的手法如出一辙，戒面莲花纹早在药酒里浸过七遍。
灵帝抽搐着跌回龙榻，嘴角溢出的黑血染污了陆昭贺表匣上的火漆——那匣子昨日刚经袁隗、王允等十八重臣验封。
慈禧突然扯断案头鎏金铃绳。当值太医冲入寝殿时，正见她握着半截断裂的“颍川”徽记玉带钩——此物实为月前袁绍使者密献，此刻却成了陆昭“弑君”的凶器。
“传司徒王允！”她伏在龙榻泣不成声，“镇北将军的贺表匣……匣中有毒！”
铜鹤香炉青烟袅袅，双喜蜷缩在炉后记录着死亡时间。慈禧瞥见小宦官腰间露出的《考成法》残页——那是她命人塞进陆昭文牒的伪证，上书“凡世家田亩超千顷者斩”的朱批，此刻正混在灵帝吐出的血沫里。
寅时三刻的更鼓响起时，慈禧将染血的陆昭密信塞入铜鹤腹腔。信上“尽诛袁氏”四字还散发着辽东墨松香气——此墨乃陆昭去年赠予袁绍的生辰礼，此刻却成了他“构陷忠良”的铁证。
腊月初八・铜驼街
雪片裹着铅灰色的天穹砸向洛阳，九岁的刘辩蜷缩在鎏金銮驾内。狐裘领口的银貂毛刺得他脖颈发痒，母后何皇后昨日叮嘱的话在耳畔嗡嗡作响：“今日哭灵，若错一句……”
慈禧的护甲突然扣住銮驾窗棂，刘辩惊觉自己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凤辇内熏香，他看见慈禧指尖挑着一枚糖蒸酥酪——那是他最爱吃的点心，自三日前父皇暴毙后却再未见过。
“辩儿乖。”慈禧的笑意比雪还冷，“替母后给陆将军捎份礼。”
酥酪入喉的刹那，刘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昨日在显阳殿偏阁偷听到的对话：张让尖细的嗓音说着“颍川郡进献的钩吻粉，混入牛乳最掩腥气”。此刻的甜腻在喉间烧成火炭，七窍涌出的黑血染红了狐裘内襟。
“有刺客！”慈禧的尖叫撕裂长街。
武松从人群暴起时，正看见刘辩的小手扒着銮驾垂帘，指缝渗出的血在雪地上勾出半个“陆”字。羽林卫的弩箭擦着他耳畔飞过，他劈手夺过酥酪银盘——盘底赫然烙着“颍川侯府”的徽记！
“狗官害我！”武松的戒刀扫翻三名禁军，却在抢近銮驾时僵住：刘辩的襁褓中滑落半封血书，正是三日前他从段逵尸身上搜出的“陆昭通鲜卑密信”！
慈禧踉跄跌入雪堆，袖中瓷瓶“恰好”滚至御史中丞陈耽脚下。
瓶中药粉与刘辩嘴角残渣同色，陈耽的嘶吼响彻铜驼街，他官靴碾过雪中《考成法》残页，昨日陆昭当庭弹劾他'私占良田千二百顷'的折子还揣在怀中：
“陆昭毒杀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