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无需薛宝钗亲往锦华绣铺,那叶掌柜便将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说来着实稀奇,自那日问询之后,薛宝钗好似断了念想,对那事不再过问,眼中亦没了对那笔的好奇,叶掌柜同样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每日里,绣娘们在叶掌柜的督促下愈发勤勉,满是用心。
叶掌柜瞧着,不禁暗自思忖,小姐如此倾心襄助文海书局,想来定是《射雕英雄传》的忠实书迷,不然怎会这般上心,所以她哪敢怠慢。
文海书局内,制笔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白日里,绣娘们巧手组装,将一支支笔雏形打造出来;夜幕降临,香菱与贾玥于昏黄烛光下秉烛赶工,不辞辛劳。
那烛光摇曳,映着二人专注的面庞,手中亦是成果斐然,倒也做出不少成品。
眼看约定的限期日益临近,贾玥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愈发胸有成竹,面上带着沉稳笑意,有条不紊地筹备着明日的新品发布。
反观薛蟠,依旧是那副浪荡模样,整日只知吃喝玩乐,沉迷于勾栏瓦肆,听曲玩乐,将四宝斋视作自家的玩乐场,肆意折腾。
如此行径之下,四宝斋莫说有进账,便是多年积攒的老底儿,都快被他挥霍殆尽。
店内伙计们瞧着,皆是暗自摇头,却又不敢多言。
且说薛府,时处初秋,院内静谧安好,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吟浅唱。
宝钗用过晚饭,身着素净衣衫,移步至墨菊轩中。
屋内茶香袅袅,她于案几前安然落座,手持书卷,悠悠品着香茗,沉浸于书中世界。
自宝钗知晓那肖像是一场误会后,刹那间,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五味杂陈。
起初,那误会令她心中泛起丝丝涟漪,情思微乱,可转瞬之间,她便自嘲一笑,暗自思忖,原是自己心思过于敏感,想岔了方向,并非如自己所臆想那般……
这般一番自我解嘲后,她复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莺儿在旁伺候时,隐隐察觉这几日小姐话语少了许多,神色间也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淡然。
“小姐,今日听绣娘们说,文海书局那处已经完工了,明日便要推出新笔了。”莺儿一边轻轻为宝钗续茶,一边忍不住开口说道,她也满是好奇,这笔听说很是新奇。
“是么……”薛宝钗眼皮都未抬,只顾低头看书,语气淡淡的,似是对这消息并未放在心上。
“真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一支笔,让我们小姐如此帮衬。”莺儿心直口快,又接着嘟囔了一句。
薛宝钗闻言,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向莺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并未言语。
主仆二人正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似有重物跺脚之声。
未及片刻,只见薛蟠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脚步急促,满脸怒容。
这几日未见,此人今日不知为何,竟这般大的火气。
薛宝钗抬眸瞥了一眼薛蟠,神色未变,仿若未见一般,自顾自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缓缓抿了一口茶。
“妹妹,你可害苦了我。”薛蟠一进门,便带着哭腔叫嚷起来,声音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这话从何说起?”薛宝钗语气平静,见惯了薛蟠平日里撒泼耍赖的模样,并不十分理会,只是淡淡地反问道。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薛蟠急得直跺脚,叫嚷道,“我方才得知,那贾玥的笔快要完工了!我已然费尽心机断了他的货源,他究竟是如何从咱们家弄到这笔的?”
薛蟠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中满是疑惑与不甘。
“哥哥,你囤积湖笔过多,库房都快放不下了,母亲正愁着将笔处置掉,贾玥有意要,便卖与他了。”薛宝钗耐着性子,缓缓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心中明白,哥哥行事向来莽撞,只图一时之快,如今这般焦急,想必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恰在此时,薛姨妈迈着步子走进来,见屋内这般情形,微微皱眉,说道:“你一回来便在你妹妹房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薛姨妈目光扫过薛蟠,带着几分责备。
“出大事了,母亲,你们卖给谁不好,偏要把这笔卖给贾玥!”薛蟠见了母亲,愈发激动,哭嚎道,“这贾玥实在狡猾,故意瞒着你们,坑我呢!”薛蟠心中满是愤怒,他认定贾玥是故意设局,坏了自己的好事。
“瞒着?瞒着什么了?”薛宝钗与薛姨妈皆是一脸茫然,相互对视一眼后,薛宝钗看向薛蟠,缓缓说道:“哥哥,你且先说说你自己瞒着什么。”
她心中隐隐猜到,哥哥此番这般失态,必定有事瞒着众人。
薛蟠闻言,神色瞬间黯淡下来,原本涨红的脸此刻也褪去了血色。
他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却强装镇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原本他今日在醉仙楼饮酒正欢,身旁美人相伴,美酒入喉,好不惬意。
正沉醉间,忽见贾玥带着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走进醉仙楼,径直去找管事商谈。
薛蟠心中顿生疑惑,按捺不住好奇,便打发小厮去打听。
多方打听之下,才知晓他们明日竟要在醉仙楼举办新笔发布会!
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劈得薛蟠瞬间酒醒,又惊又惧。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然断了贾玥的货源,他究竟从何处寻得这批笔。
满心疑惑与不甘的薛蟠,当即动用自己的人脉,四处打听,一番周折后,竟发现竟是自家四宝斋的库存湖笔卖给了贾玥!
他这才如梦初醒,回想起自己从四宝斋弄来的花天酒地的钱,原是从这交易中来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悔又怒,悔自己平日里只知玩乐,对家中生意不管不顾,怒贾玥竟如此算计自己。
可如今回到家中,瞧见母亲与妹妹皆是一脸懵懂,薛蟠心中明白,她们定是被贾玥蒙在鼓里。
可自己拿四宝斋与贾玥打赌之事,却先瞒着众人。
若此刻说出实情,母亲与妹妹定会责怪自己荒唐。
若是不说,只怕明日贾玥的新笔发布会一旦成功,自己将输得底儿掉。
薛蟠心中犹如一团乱麻,纠结万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神色悲然。
他暗自思忖,若早知道今日这般局面,当初定不会那般冲动与贾玥打赌。
如今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是坦诚相告,还是继续隐瞒,走一步看一步?
他心中实在没了主意,只觉得满心的苦水,却不知该向谁倾诉。
“哥哥,你倒是说话呀。”薛宝钗见薛蟠神色变幻不定,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道。
薛蟠咬了咬牙,正欲开口,却又犹豫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一脸的痛苦与纠结。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唯有薛蟠沉重的呼吸声,似在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