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杀人 烧粮
田三六马上急眼:“谁要逼迫灾民贱卖田地了?”
更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海瑞只是冷眼瞧他:“上官面前,如此咆哮,本官可治你个失仪不敬之罪。”
“是卑职冲动了。”田三六能屈能伸,马上敛起怒容,换上委屈:“可堂尊凭白冤枉卑职清白,卑职心里委屈。”
海瑞站起身:“你若是一心为民,谁敢害你,本官定为你作主。”
说罢站起身,再也不理会田三六,直奔驿馆而去。
王用汲左右为难,看了看田三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刚峰兄,那田三六囤粮拢民,当真也是为了要贱买灾民的土地不成?”王用汲面色难看:“若真如此,建德的灾民需得赶紧回来。”
“难说。”海瑞停下脚步,看向王用汲:“润莲兄一片好心,海瑞心领了。但吏员素来奸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王用汲脸上也露出愧疚和后悔,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可如今木已成舟,折扇都已经送出去,只能道:“终究是谭子理的学生,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
海瑞嗯了一声,继续往官驿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小田大人,海知县毕竟是主官,你恶了他,日后只怕不好相处。”
胡亮见海瑞和王用汲走远,悄声劝道。
田三六也只是嗯了一声,齐大柱忍不住了:“小老爷,您当真也要买地么?”
“若是价格合理,有人愿意卖,为何不买?”田三六端起海瑞动也没动的茶一饮而尽:“落在我手里,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强。”
齐大柱听到这话,心更沉脸更红,憋了半天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大柱,你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带人买粮,早点休息,买粮才是大事。”
田三六不去看他,直接吩咐,目光依旧放在巡抚衙门口,果不出自己所料,刚刚附近站岗的队长马上进去禀报了。
此刻郑泌昌与何茂才正在气头上,原本以为高翰文是小阁老推荐来的,是自己人。
今晚他一到,便能把“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提案签了,明天就能买地。
可谁想到高瀚文不仅不签,还连带着两个知县在巡抚衙门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们俩这新任巡抚和布政使打擂台。
饶是郑泌昌养气功夫十足,此番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说老郑,你就不该给他这么大的脸,还弄了上首的位置,你瞧他那样子,直接就坐上去了!”
何茂才气急败坏,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也不知道小阁老他们怎么想的,派怎么一个人前来,这不是故意和我们作对么?走了一个谭纶,这又来了个高翰文!”
“还有姓沈的,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结果呢?那姓田的不还活的好好的?”
还要再说,被郑泌昌制止,看向门口:“什么事?”
那队官小心翼翼,把刚刚在门口听到的看到的,全都禀报给了郑泌昌与何茂才二人。
“姓田的没走?一直在门口等着?”何茂才大奇。
郑泌昌让心腹退下,也安静下来,手指在桌上敲动。
“老郑,怎么说?”何茂才也跟着平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凑到郑泌昌身边:“难不成那姓田的也是为了买田?”
火气又上来,咬牙切齿:“好啊!咱们在前顶着,他个狗东西趁机买地敛财,名也要,地也要!”
“不能,他先是得罪了咱们,若是敢买田,又得罪了裕王,一个小小的书办,哪有这么大的胆子?”郑泌昌老谋深算,宦海沉浮多年,一眼就看破其中的干系。
何茂才则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我不这么想。你也说了,他就是个小小书办。莫说是他,就算是你刚刚的签押房里,浙江地面上的各个衙门的这帮子官们,哪一个不是表现上处处遵从咱们的意思办事,可实际呢?只要有银子,亲爹亲娘都敢卖了。”
“额...”郑泌昌听到这话,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可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严党和清流,莫说是田三六这小小书办,整个杭州官场上,以前也就自己和胡宗宪办事时会考虑这些。
连眼前这位新任布政使,自己的老搭档何茂才,都属于为了钱和官敢不把小阁老的话放在心上的主。
何茂才皱眉沉思,丝毫没有发现郑泌昌一副“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眼神。
“退一万步说,就算买了田,只要种上桑,产了丝,给织造局供应上,你觉得杨公公能不保他?”何茂才单纯的用金钱利益的逻辑思索,反倒是把从政治利益角度思考的郑泌昌吓了一跳。
这浙江地面上,真正有权力的,一直都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浙直总督胡宗宪,一个是织造局的杨金水。
他这个巡抚和何茂才这个布政使看起来耀武扬威,可在这二人面前还是差点。
胡宗宪一方大员,手握军权,又是严嵩的学生。
杨金水是给宫里弄钱的,皇帝炼丹修道的钱大部分都是从江南织造局里出。
如今胡宗宪免去浙江巡抚的职责,不管改稻为桑的事了。
浙江面上,就是以杨金水为首。
杨金水一个流水的太监,根子在京城,对兼并土地没有丝毫兴趣。
他在乎的只有钱,谁能让织造局顺利给宫里源源不断的提供钱财,他就能跟谁合作。
而田三六敛财的本事,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
小小年纪,几乎吊打沈一石。
若真让他和杨金水搭上线,报上了宫里的那位...
得罪了严党、得罪了裕王又如何?
还真别说,你还真别说!
郑泌昌破天荒的以一种欣赏的眼神看向何茂才。
“我说老郑,你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何茂才看不出老伙计欣赏与厌恶的表情,或者说,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无视郑泌昌对自己的看法。
反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再看不惯自己也得习惯。
郑泌昌反倒是主动问他:“你说该怎么办?”
何茂才大咧咧的坐下:“还能怎么办?得赶紧弄死他,姓沈的搞钱还行,搞人差点,这事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把姓田的弄死!”
“弄死了之后呢?”郑泌昌又有些不耐烦,没了刚刚的欣赏:“粮食还在淳安,你还能派人抢了买地不成?”
原本以为何茂才哑口无言,谁成想他一脸凶狠:“杀人!烧粮!”
郑泌昌跳起来:“胡说八道!整个浙江,除了我也就是你,遇到事就这么沉不住气?动辄要杀人?杀了人烧了粮,那么多灾民没了吃的,闹起事来。我告诉你,我这个巡抚,你这个臬台,在浙江还算个官。事情搞砸了,到了朝廷,你我和马宁远没什么区别!”
何茂才很是憋屈,一张脸通红,有心反驳,可郑泌昌毕竟是上司,又是掌舵的,挨了训,也只能生闷气。
可他的性子岂是愿意吃憋的,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去找沈一石,不就是粮食么?只要他手里的粮食够,就算把整个淳安所有的粮食烧了,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这本是气话,可越说,心里越亮堂:“走,咱们去找沈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