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神土地进京城
沈家,客厅。
“当真是好手段啊!”向来喜怒不言语色的杨金水此刻面目狰狞,看着桌上的奏报,这些全都是杭州八县沈家人和官府的奏报。
郑泌昌与沈一石的脸色也很不好,尤其是沈一石,没有了往日的淡定,脸色极其难看。
杀自己的人,敲自己的钱,嫖自己的粮,还拿他的钱和粮把八县所有囤粮的乡绅大户们全都涮了一遍。
“确实是好手段啊!”郑泌昌也跟着感慨,官场沉浮二十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田三六这种家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何茂才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臬司衙门的兵全来了!我这就去淳安,把那小子抓回来!敢当众杀人,简直是不把我这个按察使放在眼里!”
门外站满了兵,等待着何茂才的命令。
“抓什么!?”杨金水脸色阴冷:“怎么抓!”
他特有的太监腔在此刻情绪激动下愈发的尖锐,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郑泌昌皱着眉:“他有胡亮的证词,还有那些大户和百姓们的证词。姓陈的那个班头在胡亮亮明身份的情况下,还要说他是倭寇,阻拦田三六赈灾,哪一条都够挨一刀的!”
这个小小书办太可怕了,连杀三人,而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符合大明律的规定,治不了他的罪,还得说声杀的好!
“不管怎么样,先去淳安抓了他再说!”何茂才气不过,一副今日不抓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去淳安?你以为他傻么?”杨金水拿着一封信举起来:“他早就带着十船粮食去了戚继光的军营,就再也没出来!你还要去闯军营不成?”
东南大局,万事以抗倭为主,连改稻为桑名义上都是补充赋税,为了支援胡宗宪剿灭倭寇。
“什么?”何茂才一愣:“他躲进军营了么?他以什么身份躲进军营?”
“谭纶是他的老师,戚继光又收了他十船粮食,你说他以什么身份?”郑泌昌也有点忍不了何茂才的愚蠢:“何大人,算了,现在灾民全都在淳安,淳安又有粮食,灾情虽重,但也算压了下去,胡部堂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你把人抓了?”
杨金水则看着沈一石:“沈老板,你手里的粮食还能买多少亩?”
沈一石:“原先算的是买淹了的田地十石谷子可以买一亩,目前的粮食是够的...可现在灾民都在淳安,若是去淳安找灾民买,只怕没有二十石买不到。”
杨金水:“那姓田的手里握着的粮食,纵然不比你的多,却也少不了多少。你在他连吃几次亏,还看不出这等人的路数?他敢玩命,不惜把八县乡绅全都得罪个遍,用只用三成的现银,便半价买走了他们所有的粮食...”
说到这,阅人无数的杨金水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小小书办的手段当真是高明的很,只是用从沈一石手里敲来的区区十万两银子,就骗了那么多粮食。
顿了顿:“你敢二十石买,他就敢把价提到二十五石!就算他也出二十石,你觉得那群刁民会卖给谁?”
沈一石哑口无言,半晌方才道:“就算他出十五石,百姓们也是卖给他。”
长叹一声,无奈摇头。
自己经商多年,没想到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他弄那么多粮食,也是要买地?”何茂才没头没脑的问一句。
杨金水白了他一眼:“自然是,要不然...”
说到这沉默下来,也跟着回过味来。
想起田三六是第一个在县里把改稻为桑推行下去的。
也就是说他买了地目的也是种桑。
他既然也是种桑,我要的也是桑来喂蚕吐丝织丝绸,想到这一茬。
杨金水冷静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心里越来越明亮。
在改稻为桑这块,明显田三六的效率要比郑何二人要高。
自己又不需要兼并土地,管他土地是谁的?
织造局能和郑何合作,怎么就不能与田三六合作?
想明白这一点,杨金水没了之前的怒意,恢复如初。
其他三人没意识到杨金水为何会这般变化,有些茫然。
何茂才则恨恨咬牙:“官面上对付不了他,八县的那群乡绅们可有的是法子!”
“这是你们浙江的事,织造局管不着,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
杨金水说完,不等何茂才兴奋,就见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启禀干爹,老祖宗的信到了!”
四人全都站起来,郑泌昌:“朝廷的回文终于来了!”
杨金水不去理他,上前恭敬接过了信,直接打开,看完之后一愣神。
何茂才心急,可面对当朝内相,杨金水干爹吕芳的私信,还是带着三分敬畏:“杨公公,吕公公怎么说?”
杨金水面色十分困惑的将信一递,何茂才慌忙接过来,看完之后与郑泌昌对视,俩人眼里全都露出愕然。
信上只有两个字:回京。
还真让那姓田的说着了!居然是叫杨金水回京的信。
于此同时,胡宗宪用毁堤淹田的事胁迫浙江官场与织造局一起上书朝廷的奏疏,经过京城内大佬们的一番较量后,圣旨终于到了杭州:
代表严党的胡宗宪,代表裕王的谭纶,代表皇宫的杨金水。
在嘉靖嘴里的这三路诸侯,浙江的山神土地们,一起进京。
圣旨到来,三人即刻启程入京。
台州军营里。
收拾妥当的参军谭纶,作别戚继光便要出营入京。
走出营帐,正遇到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田三六。
“老师。”躲在军营中多日的田三六恭敬见礼。
“我走了之后,你要在营里好好读书,眼见得八月秋闱将至,你还需...努力。”
一想起这几日亲自辅导田三六的经历,这位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也不由得心如死灰。
田三六在八县的一手操作,惊艳了谭纶,让他对这位学生敬佩不已。
可越是如此,在教授田三六应对秋闱考试时,他越崩溃。
四书五经,到现在都还没背熟,八股破题更是一窍不通。
谭纶忍不住质问,你这秀才是怎么来的?
在得知是其父运作而来,谭纶彻底绝望了。
看着一脸不舍的弟子,谭纶只能:“算了,若是感觉十分困难,这次秋闱,咱们不考也罢。”
“老师说的哪里话!”田三六反而斗志昂扬:“学生定当在秋闱中让老师刮目相看!”
哎,这些场面话...你考完秋闱,莫说是我的弟子就行。
谭纶苦笑的看着他,昧着良心拍他的肩膀鼓励。
看着师徒俩这份情深,戚继光十分感慨:“你们师徒俩说些话吧,谭参军,我去巡营,便不再单独送你了!”
说罢,带着亲兵离去。
“我送老师出营!”田三六主动拉着缰绳,跟在谭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