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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抄白不抄

续汉书 罗飞举 3775 2024-11-15 08:15

  “借过,借过!”

  刘昭父子徒步穿梭在车流之中,往队伍的最前端而去。

  如此急切并非是因为那句什么不久将会官拜三公,纯粹是一片炽热的向学之心使然罢了。

  车内久候多时而不得召见的城中长吏勋贵豪强们见此一幕无不面露鄙夷:哪来的乡巴佬,懂不懂规矩,就算赶到最前方又能如何,未得召见还能见到太守不成?

  刘氏父子无视这些嘲讽,一路向北,一刻之后,两辆大车已然遥遥在望了。

  道旁,厚重的帷幕围成一个半圆,北侧正中坐着两个老者,应该便是王畅和新任府君刘宽了。

  只是内有郡中名士显宦拱绕,外有兵士豪奴把守,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好大喊大叫,如何近得身前?

  刘昭试探着朝一个豪奴攀话:“这位大哥请了,我父子乃是王府君弟子,听闻府君离宛之洛,故来相送,劳烦大哥放我父子进去可好。”

  那豪奴抱着膀子扫了眼衣冠不整,发髻散乱的刘昭父子,面露鄙夷:“一边去,家主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弟子。”

  刘延焦急的往里张望,生怕王畅就此驾车离去,心中虽然埋怨儿子非要搞什么推辞谦让,这时候却也不得不依仗他的名头:“确实如此,我儿乃是复阳刘昭。”

  “复阳刘昭?”那豪奴放下膀子,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卧冰求鲤、孝斩督邮、义退强虏、让学于父的刘郎君?”

  刘昭听到许多名头,刚想矜持一下,又被刘延抢答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儿便是刘昭,小哥只需通传一下便知真假。”

  刘昭见这豪奴仍是迟疑,便指着恭谨侍坐在一个布衣帻冠老者身后的刘表:“那人乃是刘表刘景升,上个月还奉府君之命,到比阳接我入宛,只是我当时被其他事务绊住手脚,未能成行。烦请大哥通传一声,就说复阳刘昭在此,他必会过来相迎。”

  那豪奴顺着所指望了几眼,又回头上下打量了刘昭,态度恭谨倒是不少:“郎君稍后,仆这就去通传。”

  片刻之后,果然引来了刘表:“贤弟何故在此?”

  刘昭心下微松,笑道:“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刘表把住刘昭手臂,似乎生怕他跑路:

  “贤弟能来真是太好了,方才师父还自叹无鹿鸣之德,以至硕人考槃。走,速速与愚兄同去拜见师父,世叔也随表来。”

  刘昭心中窃喜,看来这王畅王卫尉,将来的王司徒,或者王太尉什么的非但没有抛弃他,反而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刘昭被刘表把臂引着,从会场中央直插王畅座前:“贤弟,愚兄来为你介绍一二,此乃新任郡守文饶公,这位便是师父了。”

  刘昭突然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只觉得小腿都有点发颤,好在衣服宽大,不至于被人瞧见虚实,赶紧屏息凝神,长拜见礼。

  王畅起身亲自扶起刘昭父子:“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阿昭让为师好等呀。”

  刘昭打蛇上棍:“恩师海内名儒,昭乡野小子,骤闻相召,一时诚惶诚恐,故而踟蹰,还望师父恕罪。”

  “嗯,阿昭能来,为师心中甚慰。”王畅扶须而笑,似有炫耀之色:“文饶公觉得我这新收的弟子如何?”

  “看这通身气度,再加上方才叔茂所提的孝行义举,豪言壮志,老夫敢断言,此子将来必是一世之杰也。”文饶公操着一双黢黑的手,一手抚着黑白斑驳的长髯,一手抚着刘昭的总角,嗔怪道:

  “不过,叔茂公不是说让老朽收此子为徒么,缘何又食言自肥,夺人所爱?”

  也不知他那手多久没洗了,隐隐还有不好的气味传来,刘昭心中忍着歪腻,脸上却不能失了淡定从容的微笑,只听王畅又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起初我以为自己德行浅薄,不堪为人师,如今阿昭肃肃宵征,欣然而来,正所谓有匪君子,不可谖兮,我又岂能忍痛割爱?”

  说罢,根本不给刘文绕答辩的机会,转身朝吩咐道:“景升,取我名牒来。”

  刘表依令取来两份帛书,见王畅就要落笔,刘昭赶紧躬身而拜:“恩师在上,弟子有一事相求。”

  王畅诧异停笔:“阿昭但说无妨。”

  刘昭躬身而退,引着刘延上前:“当日弟子曾说,父未得名师,昭不敢先之,今亦然也。”

  之所以横生这么多事端,甚至差点没能上车,不就是因为他想借此机会再赚个孝名吗?如今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若是先被录入名牒,他让学于父的孝举岂不成了笑话。

  “好一个让学于父的至孝郎君!”刘文绕抚掌一叹:“不如叔茂收其父,老夫收其子,如何?”

  “是何言也!老夫早就答应了将父子二人同录门下,岂能二三其德?”王畅头也不抬,边说边写:“景升,再取名牒来。”

  须臾,两式四份文牒已成,王畅郑重交给刘昭父子:“事发突然,时间紧促,也只能因陋就简,委屈阿昭了。”

  这也能算委屈?!左近围观群贤,眼见这对来自边鄙小乡的父子同时录入未来三公门下,怎能不羡慕嫉妒,真乃实命不同,实命不犹!不就是卧冰求鲤吗,乃公明年冬天待在冰水里不出来了!

  “六礼未成,束脩未奉,昭未尽为人弟子之道,怎敢妄言委屈。”刘昭双手捧过名牒,见上面用汉隶写着山阳王畅,复阳刘昭等字样,便知道自己已然被打上王氏标签,除非愿意背上欺师灭祖的恶名,否者此生无论如何都撕扯不开了。

  也罢,正如魏介所说,若是连亲近士人都怕被牵连禁锢,还妄谈什么逐鹿中原。

  “叔茂公,老夫听闻刘昭乃是家中独子,而且年纪尚幼,深为父母所爱,你不会强逆人伦把他带去洛中吧!”刘宽见师徒名分已定,心中遗憾之余,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把刘昭留在南阳。

  哪知刘宽话音刚落,刘延便颤声抢答道:“弟子愿去洛阳,常侍师父左右。”

  他十年夙愿一朝得尝,激动的满面通红,捧着文牒的手都止不住颤抖,望向王畅的眼中满是期待,生怕他不答应。

  这是要抛妻弃子了么?刘昭摇了摇头,赶走这个怪诞的想法。

  对于刘延的请求,王畅自无不可:“阿昭,你呢?可愿随为师去洛中。”

  刘昭闻言颇为意动,他早就想会会袁绍曹操这些人了,也不知道刘备公孙瓒此时有没有拜入卢植门下。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父子二人都去洛阳,必然得留下魏氏看家,他实在不舍得离开母亲。

  而且去了洛阳,也不利于他下一步计划的展开。

  念及此处,刘昭长揖道:“请师父恕罪,家母尚在乡里,昭不敢远游。”

  “也罢,文绕公博通诸艺,尤擅《韩诗》,学问远超为师,你在家乡不可恃才而惰,当时时请教。”

  和刘昭一样,王畅所求的不过是个师徒名分而已,如今师徒名分已成,至于跟不跟着他受学,着实无关紧要。

  不要说什么,你刘昭一介孺子,凭什么让两个大佬青睐至此。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刘昭卧冰求鲤、孝斩督邮,义退强虏,让学于父的事迹,哪怕一两件传扬开来,必然轰动海内。王畅刘宽这样的有识之士,怎么可能放任他从指缝溜走。

  言至此处,这场迎来送往的城头聚会也该画下圆满的句点了,哪知刘表又道:“我弟素有诗情,今日送别恩师,可有佳作?”

  刘昭朝刘表报以感激的目光,暗道此人果然有君子之风,当日他那么折辱张俭也未见记恨,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作诗,分明是想让他借此扬名。

  王畅与刘宽对视一眼,那里会不知道此中关节,笑道:“阿昭的诗情,为师也略有耳闻,只是未曾亲眼所见,实为一大憾事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刘昭望向远处原野,此时已是人间二月天,几场春雨过后,枯草萌发新绿,便当场抄了首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嗯,好诗,好诗!”刘宽抚掌而叹:“此诗格式新颖,音律工整,读之抑扬顿挫,别有一番滋味,更难得的是瞬息之间,便能做出切合情景之作,果然不负神童知名!”

  刘昭脸不红心不跳的躬身接受夸赞,旋即起身四顾:“如今阉宦势大,譬如燎原烈火,我辈士人,恰如原上之草,纵然一时为野火所焚,也是前赴后继,生生不息。此诗一为恩师送行,二述刘昭平生之志,三与诸位郡中贤达共勉。”

  “好!好!”

  虽然叫好之声轰然四起,刘昭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机会,又疾步到刘表跟前,长揖到底。

  刘表扶起刘昭,诧异道:“贤弟这是何故?”

  刘昭正色道:“当日在比阳外家,弟一时激愤,口出狂言,多有冒犯,今日临别,弟亦有一首诗相赠,希望能弥补一二。”

  “愿闻其详。”刘表闻言大喜,他赫然已经将那两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刻成匾额,如今正装在马车上,准备带到洛中再挂起来。若能再得首好诗,也不妄此番辛苦搭台。

  刘昭一手后背,一手作扶须状,在众人的目光中闲庭信步:“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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