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刚露出鱼肚白,一切都纯净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伴着青草香和骡马的气味。
整个世界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洒在万物上,渐渐地,阳光撕破了薄雾,黄澄澄的太阳在东方露头,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斥候闯入帐中:“报!皇上,契丹大营已空无一人,他们连夜退走了。”
石重贵一拍长案:“契丹人怯了,高爱卿你看我们当如何追击?”
高行周道:“皇上,追击自然是要追击,可也要防备契丹人的反扑,不可过于急切。微臣建议骑军和战车追击,但不可离永济渠过远,如此万一遇到埋伏,可以得到水军的支撑,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石重贵点头:“如此稳妥,传令吧。”
李守贞和皇甫遇随即率骑军北上,符彦卿率300辆战车充当开路先锋。
李守贞望着前面的车队,羡慕道:“我们还要不时下马步行,以缓马力。战车可真舒服,那些士卒可以坐在车上。”
皇甫遇笑道:“没办法,除非万分紧急,马军行军当然也要步行,只是随身物品可以驮在马上,怎么也比步军负重数十斤好上一些。那战车配备了一车驷马,可以更换缓解马力。唉,如果我大晋的马军可以一人双马就好喽!”
李守贞叹道:“没办法,我中原没了河西走廊,契丹人又占了燕云,失去了战马的来源,单马都不足,何论双马呢?民间倒是挽马还有些。这战车厉害,竟然可以在行进间投射。”
皇甫遇捋须笑道:“这是全机动化,可谓是车阵战术的翻天之举。”
李守贞道:“不错,那床弩太可怕了,如暴风骤雨,谁能想到笨重的床弩居然可以移动呢,而且上弦居然二三个人就成。这一击九弩也改得好,将打击密集和弩枪的威力做了平衡,实乃破军重器。那个燃烧弹真是令人胆寒,太恐怖了,如同地狱之火,只是可惜太少了,如果能配备全军,呵呵!契丹人又算得了什么?”
皇甫遇叹道:“我大晋连年遭灾,国力不足啊。这些武器虽好,也只能那小子才用得起!别想太多,他们只能用在刀锋,其它还要靠我们努力。”
前面,车阵隆隆,如洪流一般。
符彦卿和符彦伦同车而行,专门的指挥车!
说是指挥车,实际上就是符彦伦的四轮厢车,现在被韩枫改称为轿车,因为车体最接近轿子,如此更形象,具体的品牌韩枫起名叫奔驰。奔驰轿车中两排座椅相对,中间有个可折叠的桌案,方便在车上处理公务,侧壁和座位底下是各种抽屉,可以容纳各种随车物品。车顶还有一圈护栏,可以捆扎行礼。
桌案上有处凹陷,里面摆着茶具,松果正红,水已经烧沸了。
待水稍凉,符彦伦沏了杯袋泡绿茶,递给兄长。
符彦卿笑道:“八弟,你可真会享受,在车上居然还可以喝茶!”
符彦伦笑笑,弯腰从座位下侧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放到桌上,然后打开盖子取出块点心递了过去。
符彦卿拿起一块咀嚼了起来,“此为何物,为何如此有香甜浓郁的奶香?”
符彦伦道:“这叫曲奇,是枫儿第二楼特制的。”
忽然,外面传来大笑声。
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壮汉钻入了轿车,轿车顿时为之一沉,随即一只大手抓起一块曲奇放到嘴里。
那人笑道:“好你个符八,只知道讨好兄长,却不管我老李。咦,什么东西竟如此美味?你彰德军也太会享受了吧?居然行军还如此奢侈。”
符彦伦递去杯茶:“呵呵!非奢享也,只是为了行军中办理公务。”
在符彦卿和李守贞递来两道鄙夷的目光中,符彦伦也不申辩,将扶手盖掀开,取出桑皮纸摊在桌上,从怀里取出一支笔,旋开笔帽套在笔身尾部。唰唰唰!随即他笔走龙蛇,在桑皮纸上写了几条命令,取出印章盖好,装入信封。符彦伦打了个响指,亲兵提马过来,接过装入一个棕色牛皮挎包,随即战马奔腾而去,一切都是在行进中进行。
符彦卿和李守贞如同两个农夫看到了西洋景,目瞪口呆。过了一会,符彦卿问道:“八弟,这是什么笔,居然不用墨吗?”
“这叫钢笔,是枫儿太行研究所刚刚研制出来的,有墨,笔芯是杜仲胶做的笔胆,吸满了特制墨水后,可写千字。旋开笔帽即可书写,方便异常。”
符彦卿大惊:“如此方便,快给我看看!”
符彦伦却小心的收入怀中,笑道:“四哥,那可不行,此物极端精密,非圣手不可制成。太行坊最好的大匠,失败了百次后,也仅仅才制成了两只。这世上只有两支,那小子孝敬我才给了一支。若不是为了证明这指挥车真是为了公务,我根本不会拿出来。想也不要想,皇上那儿都没有。”
符彦卿疑惑道:“你那笔帽上有奇怪的符号,那是什么?”
符彦伦笑道:“爱路、爱、爱慕、歪四个字母,简称凌美!”
李守贞叹道:“行了,别显摆了,谁都知道你有个好儿子。”
符彦卿叹道:“八弟,枫儿真是妙手,我看胜鲁班远矣。这新战车竟然可以在行进中投射,那燃烧弹也是十分爆烈,一切都可以在机动中进行,这将引发全新的战术。可惜喽!让那郭雀儿占了先。”
符彦伦傲娇道:“他只不过有了女婿,我却有了儿子。”
说笑间,大军到了顿丘。
已经急行军了近五十里,大军停下来埋锅造饭。军卒们将挽马解下缰绳,牵到小溪边饮水刷洗,接着还要取出精料伺候战马享用,这一切做好了才轮到自己吃饭。战马是胜利的根本,更是朝夕相处的伙伴。
不但是骑兵,战车兵也是如此。挽马也是双份,每车四匹,每两匹轮换,否则不是马力受损,就是行进的速度会受损。
大军羡慕死了战车兵和彰德军骑兵。
彰德军竟有炊事车,每都一个炊事班。在行军时饭菜已经在锅里做上了,停车后饭菜也就差不多好了,官兵们拿着马口铁饭盒排队打饭。
米饭上浇上一大勺浓肉汤,颤巍巍的肉块诱人无比,浓香四溢。
轿车中的伙食自然更丰盛些,因为符彦伦开封了一个铁罐子,给符彦卿和李守贞与皇甫遇各夹了一条黄瓜。那黄瓜怪异,黄黄的吃上去却酸香清爽。
刚凑过来的皇甫遇奇道:“如此酸香,这是什么?”
符彦伦笑道:“这叫罐头,里面是泡菜酸瓜,可以解油腻,补充维生素。这也是第二楼特制的,据枫儿讲,这罐头可以令食物一年多不腐,是行军和航海的不二选择。只是现在铁和锡的产量不高,这是精品,大批的罐头还是要陶罐。”
符彦卿陶醉道:“你彰德军真是会享受,在行进中竟然可以埋锅造饭,伙食竟然还这般好,说出去谁信啊?”
符彦伦笑道:“四哥,那是因为昨日收了不少死马,平时哪里有这么奢侈?稠粥大饼再加点蝗虫粉就不错了。哦,如果离开战车作战,我们还有油炒面,每人随身带上一袋子,加点水搅成糊糊就行,可以连续七日不起火。”
李守贞大惊:“连续七日不起火。”
符彦伦给三人各倒了杯酸奶道:“你们尝尝这酸奶子,这是从我们马队里的母马身上挤的,放在罐子里发酵几天就好了。此物通畅脾胃,营养又十分的丰富,游牧骑兵可是人手一个酸奶子皮囊。”
几人接过来,李守贞一口喷出,“哇,好酸!”
符彦伦掏出手帕抹抹脸,又擦干了身上,接着擦了桌椅,郁闷道:“李兄,做人无需太过慷慨,小弟的衣袍不饿。哦,桌上有蜜糖,加点就好了!”
李守贞满脸通红,符彦卿和皇甫遇纵声大笑,却去加了蜜糖。
皇甫遇道:“符八,你说这是跟契丹人学的?”
符彦伦笑道:“为什么不学?人家有本事就要学,学过来再去打败他们就好,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符彦卿赞道:“八弟,数年未见,你的学问大涨。说的真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错,应当如此。”
符彦伦尴尬道:“四哥,君子不夺人之美,这是枫儿说的。”
“枫儿讲,战力是刃,斗志是魂,而后勤是根。全新的战争模式以后,技术和后勤会越来越重要,也可以说,打仗打的就是技术,打的就是后勤。”
李守贞道:“又是那小子说的吧?”
符彦卿叹道:“既有军论的煌煌之言,也能关注到军械和行军中的每一处细节,还都能落到实处,我是真想见见这小子了。”
符彦伦笑道:“魔鬼在于细节!”
符彦卿道:“又是那小子说的吧!不错,真是妙语连珠。”
符彦伦笑道:“他才十六,莫要夸坏了小孩子。”
三人递去三道鄙视的眼神。
符彦卿笑道:“八弟,得便宜卖乖者,无外乎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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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都西,李固镇。
韩枫挥下莫刀,一颗契丹人的头颅咕噜滚到了地上,血泉窜起,跳到一旁的韩枫很沮丧:“叶汉,又输给你了,再来!”
叶汉鄙夷道:“都指挥,你都第五个了,始终不能做到只留层油皮,呵呵!轮也该轮到我了。”
方飞插话道:“去,轮也该轮到我了。”
又一个契丹头目被押了上来,被按跪在地。
韩枫温柔道:“乖乖别动啊,要是砍不正,你就受罪喽!”
那人哭喊道:“饶命啊,我是渤海人,不是契丹人。”
韩枫来了兴趣:“哦,你拿什么来证明?”
那人见到一丝生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话,见到韩枫无感的举起莫刀,突然灵机一现,连声高呼:“我说的是渤海话,你们懂契丹语的可以分辨。还有,我们渤海人是辫发,而契丹人只是髡发啊。”
方飞若有所思:“都指挥,他留的是辫子,不是契丹人。”
韩枫大喜道:“来人,留条性命,把他阉了。下一个!”
那人大喊:“莫要阉我,我是渤海皇族,我是大光显的族弟,我叫大光荣,我可以想办法联系黑水靺鞨,就是生女真人,我可以联系他们买战马啊!”
韩枫扬起手:“且慢,留下他,带回相州。”
大光荣死里逃生,又指出了几个亲信,韩枫统统留下,专门关押起来。
接着荆南、叶汉和方飞亲自动手,几十个契丹人全部被砍瓜切菜,现场鲜血横流,一片血腥。接着彰德军将幽州汉军俘虏分流,头目统统留给百姓泄愤,而军卒们大多被压上了长案,胯间给了一刀。只有少数人经过镇民指认,确实没有作恶的没有阉割,给留了下来,当场升为战俘营的头目。
他们负责管理战俘,如果管理得好,有机会脱离隶籍重新成为中原人。
那一道的风情,行刑的官员在风中颤抖。
韩枫比较仁慈,镇上的郎中不多,韩枫让人取了酒精给他们消毒,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百姓平素畏缩如羔羊,这时却变成了最残酷的刽子手。
他们纷纷举起石块,战刀,将那些头目杀死,割碎,随即分食掉,很多人竟然在那些头目活着时,用牙在他们身上撕扯着,满嘴鲜血,如同恶鬼一般。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魔鬼,是道德和律法抑制了魔鬼的释放。
总有人说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残酷爆烈,没错,就是残酷!生在和平年代,吃着苹果唱着歌的人们自然不会理解,战争是什么,军队又是什么?
军队就是暴力机构!
韩枫和彰德军没有拦阻,对待魔鬼,就要变成魔鬼。与其如羊,不如如狼。汉人,对待异族,需要血性!
大光荣和死里逃生的幽州兵们看着这一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实在是太残酷了,真是比契丹人还要残酷啊!
夜色来临,河面上点点星火。
战舰尾部是凸起的,那里是舰长室。舰长室内,炭火正浓,韩枫几个和大光荣吃着火锅,大光荣战战兢兢,韩枫却谈笑风生,殷勤劝酒布菜。渐渐的大光荣进入了高原状态,滔滔不绝的讲着契丹国、渤海国,生女真和高丽人,辽水,鸭绿江,混同江,太白山,率滨府和北琴海,汉人又称为湄沱湖,那里的白鱼真是肥美啊!说道动情处,大光荣涕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