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落，天地间有几分凄迷。

　　这雪稀疏于早晨，浓密于黄昏时分。伴着早阳的初雪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般的随风而舞。

　　簌簌落落的雪，柔美的角城湖，安静的城墙。积雪令古城墙有了些柔软的质感，多了些许的柔情。

　　小院里，韩枫伴着晚晴。斑驳的墙角处，雪帘中，有绽放着的腊梅。

　　晚晴轻声道，“真美。”韩枫笑道：“不如美人如玉。”晚晴道：“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小诗了呢！”韩枫略一沉吟，开口道：

　　“浮生偷闲去，

　　云烟起处来。

　　老墙斑驳处，

　　数枝蜡梅开！”

　　晚晴柔声道，“雪如云烟，腊梅点点，好清新。”

　　中午时分，风起。

　　雪渐渐地浓密了起来，雪花也越来越大，似织成了白网一般，又似连绵不断的帏幕，一时间漫天皆白。

　　大雪渐渐覆满了屋顶，压断了树枝，路上铺起了一层银毡。人们被风雪吹进了屋子，外边只剩下风和雪在缠绵。

　　天渐渐的黑下来，乌云更沉重地压向了地面，笼罩天地。雪一阵紧似一阵，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迷漫了古城。

　　夜幕随风进入了人家，寒鸦归巢，街市空无一人。雪落无声，只有风在喘息，偶尔闻几声犬吠，不太真切，那是柴门开启迎接夜归人。

　　除夕夜，韩枫留在了相州。

　　留在相州的还有水军、韩龙的第三都和方飞特战队。高冲、胡老根、刘阿来和几个大匠在码头紧张的忙碌着。又五艘战舰十二月初才到的安阳，他们正在紧张地最后栖装。

　　冬日飘雪，韩枫和晚晴在围炉煮酒。

　　酒香萦绕，晚晴如玉。

　　晚晴正在抚琴，梅花三弄经过改编一扫之前的悲苦和缠绵，随着音符的流动，似乎描绘了朵朵梅花在风雪中兀自挺立的风骨，那清音的主旋律又体现了不为繁华诱惑所动的清寒，格调大为升华。

　　晚晴庆幸自己觅到了知音。爱郎在音乐上的造诣很深。倒不是说韩枫的琴艺有多好，作为琴艺大家她，发现韩枫的吉它演奏技艺其实很一般，时有涩滞，只是那些曲调实在是新颖难言。

　　而且，韩枫对于古曲的内涵非常的敏锐，比如说这梅花三弄就是经过他的提点，立竿见影，这在她的心里投下第一朵悸动。

　　韩枫听得入神，晚晴却能够感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晚晴发现，越是临近新年，韩枫就越是心事重重，焦虑不安。韩枫偶尔会说起形势不宁，契丹人的威势中原。不过，晚晴的世界里没有政治，韩枫不会深说，晚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弹上一曲，或者就静静的陪着他。

　　风声渐歇，韩枫推开门扇，一股清冽的寒风的迎来。

　　那清新与冰凉令他让打了个寒颤。抬头仰望，没有月亮，透过疏雪，有漫天的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竞耀，似乎在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

　　繁星移近，把夜空推远。

　　夜色越发的深沉了，城墙和角楼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

　　韩枫的心头沉重，任凭思绪走远。

　　‘契丹人已经到了吗？’

　　忽然，井口传来有节律的敲击声，同时小院里的铜铃响了起来。荆南等从厢房里冲了出来，一个警卫下井开门，随即一个斥候上了来，浑身湿透，头上冒着热气：“报，都虞侯，契丹人誓师南下，兵锋已到了贝州以北50里的饶阳。”说着将信报呈上。

　　晚晴闻声出门，正撞上进屋的韩枫。

　　二人撞了个满怀，晚晴欲倒，韩枫抱住了她顺势深深吻去。俄顷，韩枫放开了晚晴，喊道：“荆南，甲来！”

　　荆南给韩枫着甲的时候，韩枫顺便说了情况，随即派人送晚晴回去。

　　战马高速飚去，清脆的马蹄声划破了黑夜，对面的小楼窗扇开启，晚晴和瑶琴看着夜色中韩枫和荆南等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晚晴哽咽道：“他就这样走了，他还能回来吗？我，我不应当这样矜持，我应该将身子早给了他，我好后悔。”

　　瑶琴抚着她肩：“这是他的责任，我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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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枫一行在冲进了军营，轻雪中，顿时军号声起，灯火次第通明。

　　不久，五艘战船迎着夜色离开了驳岸。水军初成，载着第三都和特战队趁风西行。今年冬天其实比去年暖一些，河水并未上冻，突如其来的暴雪差点打破了韩枫的计划。还好，气温并未大幅度降低。

　　凭风顺水，安阳河道不宽。

　　韩枫令战舰张起半帆，缓缓而行。舰队在内黄县进了永济渠后，天边已经泛白，河道骤然变宽。韩枫下令满帆，风从侧来，球帆鼓满，船像离弦箭般的绕着‘之’字形滑过了水面，飞驰而去。到了下午，船队到达了永济县城，韩枫和荆南警卫班进了西门，直奔县衙。

　　看到风尘仆仆的儿子，韩璆愣住了。

　　中旬韩枫过来了一次，想提早接韩璆回去过年。形势吃紧，韩璆拒绝，父子之间大吵了一架，韩枫走时公开了护卫队。

　　形势越发的紧张，契丹人在幽州集结的坏消息不断传来，大战一触即发。韩璆令县衙全部取消年休。

　　韩璆虽不肯回去，却相信儿子的军事眼光，开始聚集乡兵入城，打开了军械库，将县衙弓手组织了起来，同时召集县城中的壮丁。让韩枫留下护卫队负责组织乡兵和民壮们演练。

　　韩枫开门见山：“父亲，契丹大军已至贝州，不日就会到达这里。永济县城小兵少，守不住的，快些组织疏散吧。”

　　“疏散，往哪里疏散？这里天寒地冻，一马平川。不要说了，如果契丹人来了，有死而已，拼多少算多少就是。”

　　‘就知道是这样。’

　　韩枫也不客气：“如此，我是彰德军马步军都虞侯，我们将接管全县防务，请永济县官吏充分配合，听从命令。现在请派人去北门，我的人马要进城。哦，县衙我要征用做指挥部。”

　　韩璆眼睛发涩，‘儿子这是和自已一道赴死来了。’

　　韩璆第一次感到有些后悔，自己坚持不肯放下责任，而自己却变成了儿子的责任。他还这么年轻，又是如此的才华横溢，这是韩家下一代的主心骨。现在却和自己一道面临着劫难，陷入了死地。

　　可是，自己能放下这份责任吗？

　　晚上，县衙里灯火通明，韩枫紧张的筹划，一道道命令传达了下去。

　　“永济县城小，只有东西两门。方飞，特战队守住西门。记住要和水军配合，西门外和岸边只有一条马道，守住两个角楼，把敢于接近契丹人的全部消灭。哦，给我留下两个班。”

　　“得令，有我就有西门在。”方飞转身出去落实。

　　“韩龙，第一排守住东门，第二排和第三排守住南边和北边。将乡兵与丁壮打散，老兵带新兵。荆南，你去叫水军，抽二十个人过来跟我们做预备队。

　　“得令！”荆南、韩龙和三个队正随即离开。

　　“父亲，我们带来了五艘战船。请你明早组织撤退，只能带上妇女、十四岁以下儿童，之后如果装不满，可以带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所有人只允许带随身细软。成年男子全部列入壮丁，负责运送粮草军械。有不守秩序的，当场格杀勿论，特战队两个班跟你执行。”

　　“枫儿，能不能多带些人，有些儒士和富户…”

　　“不能，大战来临，谁的命都是命。”

　　特战队斥候撒了出去，军卒连夜上了城墙。大部分人在城墙根下搭起了帐篷，或就近征用民宅夜宿。

　　契丹人将来，先要养精蓄锐。在城墙下自然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及时反应。老兵分别领了分配的新兵，也领了些吃食和少量的酒水，毕竟是过年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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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二毛是韩家的庄户，第一批护卫队员，第一批水冶民军。

　　由于训练刻苦，成绩优良他进入了警卫排。打雀不愿意做警卫，想在第一线。年前的一场戏后，被安排到第三都做了十将，相当于班长。

　　三班带着二十来个永济民军进驻了一个小院，这是一家富户腾出来的偏院，那家富户送来了不少的肉食和酒水。大战将至，兵卒是依靠。

　　那个富户过来时，请韩二毛到了角落，塞上包细软，请求能否通融帮他离开。韩二毛冷冷的拒绝了：“都虞侯说过了，大战来临，谁的命都是命。妇孺老弱可以离开，男人不行，你要是男人就把命摆上去。”

　　韩二毛好心提醒道：“不要想偷着离开，我们都虞侯铁面无情，命令一旦发布，绝无更改的可能，触犯了只能死的更快。”

　　富户诺诺而去，小院里篝火生了起来。

　　众人将主人送过来的竹节纷纷放到火堆上面，听着噼噼啪啪的爆响，多少有了些驱赶年兽的年结气氛。

　　年兽驱赶走了，契丹野兽却要来了。

　　大家的心头十分紧张，有个民军狗子竟然哭了出来。

　　‘新兵嘛，可以理解，自己也是很紧张的。’韩二毛上前递去碗酒安慰，二毛接过来喝了，“十将，俺怕，俺才娶的新媳妇，要是哪天俺没了…”

　　看着院子里的压抑，韩二毛大声道：“怕，我也怕。大家怕一会就好了。不过要大家要记住，我们都虞侯说了，战场上怕是没用的，那只能死的更快，因为契丹人不会怜悯你，不杀你。想活命就要先拼命，拼命把契丹人杀了才可能活命。大家的胯下都长卵子了吧，长了卵子就把命拿出来，摆上去！”

　　狗子喃喃道：“要活命，先拼命。”

　　旁边的卓老五笑道：“那是，要活命就要先拼命、敢拼命。契丹人咋的，还不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你没长啊？告诉你，俺们都虞侯原来还是个书生哩，文曲星，精贵不？可是人家就敢拼命，死在他手上的还不少哩。”

　　火光映红着人们的脸，明灭中，三班战士纷纷传授起了经验。

　　这一段时间，护卫队没少组织操练，民军们大体上能够听得懂，纷纷围着三班的老兵问了起来，很是热烈。韩二毛笑笑，其实，三班的战士也还是些新兵啊。

　　夜色深沉，众人睡下。今夜不守夜，因为要养足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