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母看着罗谷一脸的泪痕,自己晕倒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担心成什么了,眼睛里瞬间又起了一层雾,心里一阵心疼:
“谷儿,娘晕倒的时候,你这担惊受怕的跑了一天,早就饿坏了吧,你等着,这黄面糊糊娘去给你热了来吃。”
罗母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还是感觉到腰上一软,一阵无力。
罗谷赶忙将娘扶着靠着墙坐下。
“娘,你坐着别动,我去热。”
罗母叹了口气,依着墙坐了,不再坚持。
罗谷在碗里加了些水,将那半碗糊糊热了,母子两个人又因为这半碗糊糊你推我让起来,最后实在拗不过,在罗谷的坚持下,两人将那剩余的一点泡饼分着吃了。
罗谷是真怕了,以前总觉得家里万事有爹和娘在,经历了这一次才发现,原来娘也是脆弱的,需要自己照顾。
爹也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然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仅剩下的半碗糊糊也没了,家里又一次没了吃的。
娘已经醒了,眼看就好起来了,不能没有吃的。
可是还能到哪去找些吃的呢。
罗谷心里叹了口气,放下碗。
要不......
要不……
要不跟王大叔一样,也将家里的地卖了,换些吃的?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将罗谷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
娘会打死我的!
许是做贼心虚,罗谷偷偷的看了一眼娘,见娘丝毫没有在意,悄悄的吁了口气。
可是这个念头,却像毒药一样,在罗谷的心里生了根,控制不住的疯长。
自从听王大叔说能将地卖了换些吃的,这个念头似乎就冒了出来,而且伴随着断粮的焦虑,越来越强烈。
“都饿死了,哪还有以后!不将这点地卖了换些粮食!吃什么!吃土吗?!”
罗谷又想起白天王大叔跟王婶争吵的话来。
是啊,当前都要饿死了,哪还有以后?
人都没了,还要地做什么?
况且娘的身体,现在也不能没有吃的,那块地就算再好,它现在又是干旱又是蝗虫的也已经一年都没种出来什么东西了。
地又不能当饭吃。
那……似乎也不是不行。
要不然……就先将地卖了换些吃的,再去找爹回来。
等到这次扛过去,大不了到明年我跟爹一起去再开些荒地,反正私塾也早就倒闭了,也没有什么事,以后就跟爹去垦荒好了。
如果跟娘说……娘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那就先卖了再说。
罗谷心里偷偷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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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娘醒过来的原因,罗谷心里依赖,这一夜就像个小孩儿一样依偎着睡在娘的身边。
第二天一早,罗谷因为心里有事,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偷偷的看了一下,见娘还在沉沉的睡着没有醒,罗谷悄悄的下了床。
家里的地契藏在柜子最下面的夹层里,前年村子里丈量土地的时候,罗谷见父亲拿过一次。
再说,对于一个已经十五岁的男孩来说,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藏得住的。
如果能藏得住,不好意思,那要么是家里压根就没有,要么就是还不感兴趣……
罗谷蹑手蹑脚的走到柜子旁边,悄悄的将柜子打开,扭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惊醒娘,这才伸手小心翼翼的从柜子下面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布包来,小心抖开,见里面确是地契无疑,赶紧将地契用布重新包好揣到怀里,扭头看了一眼娘,见娘兀自未醒,心想:
“我得赶紧些去,要不一会儿娘醒了肚子饿,家里又没有吃的。”
罗谷心里思索着,揣着布包,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卖地这种事,罗谷从来没有经历过,也没有操作过。只是听王大叔提到一句,说是将地卖给了地主刘富贵家换的吃的,至于怎么个卖法,罗谷却是一概不知。
有心去王大叔家问个明白,却又担心现在还早,就王婶那个脾气,万一再因为这个想起来昨日卖地的事,追究起那两个饼子来,再声张起来,让娘知道了,这事基本就凉了。
那就不去了。
反正凡事总会有第一次!
再说了,这一年里,因为缺吃少穿,陆陆续续的跟着爹和娘去集市上卖过不少东西,家里养的鸡鸭牲畜这些都卖光了,也无非就是讨价还价什么的,看起来并没什么难的。
卖就是了!
想到这,罗谷干脆就断了去问王大叔这个念想,径自往地主家走去。
云水村虽然说是一个世外桃源之地,但是,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地主刘富贵,就是这个江湖中最大的扛把子。
村子大了,那就什么样的人都有,既然有穷的揭不开锅吃不上饭的,那也就有富的流油一日三餐不知道吃什么好的,刘富贵,就典型的属于后面的那种。
作为云水村最大的地主,良田过千奴仆过百,那都是说的少了,出则车马相伴,入则妻妾成群,吃米饭蘸白糖,这都是基本的生活。
虽然同住在一个村里,但是罗谷却对这个地主知之甚少,本来生活上也没什么交集,罗谷只知道,村外面几乎一大半的良田,都是他刘富贵家的。
来到刘富贵的院子面前,这还是罗谷第一次站在大门前近距离打量地主家的房子,只见整个院子的围墙都是用青砖砌成的,那青砖围成一圈,将连接的大门衬托的倒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碉堡一样。
宽阔的木门上面居然还建了一个二层的岗楼,看样子是既能观景又能放哨,门台处还用青石板垫了几个台阶,比周围都要高出一截,显得是又高贵又气派。
唉!
这富贵人家,竟然连大门都比自己家大。
罗谷不是来参观的,也没有心思细看,他只想知道这地要怎么卖。
谁曾想此时一大清早的,那刘富贵的门口竟已三三两两的围了些村民,听着隐约的交谈声,似乎都是来卖地的。
正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怎么个卖地法,只见那紧闭的大门开了,领头的管家带着师爷和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个佣人从里面抬了一张长条木桌和两张太师椅,搬出去放在院子门前的空地上。
罗谷只认得一人,就是领头的莫管家。
莫管家和师爷在桌子后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佣人站在桌子边对旁边的众人喊道:
“我们老爷发话了,天灾虫祸,钱粮不多!如今我们老爷发了善心,可拿地换粮,要换的,来这边先找师爷登记,地契手续办理完毕,粮地两清!”
敢情蝗灾刚来,这地主就专门设了办事窗口。
还真够效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