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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买椟还珠

昕阳令 加加有本难念的经 3732 2024-11-15 07:42

  那日军候躲在河谷之内眼睁睁看着卫昕中箭,目眦尽裂!待戎军掳走了卫昕,犹自咬牙含泪带着部众按卫昕的号令悄悄逃出河谷,幸得卫昕有先见之明给每个人都备了随身兵器、干粮和水,一行人按舆图上安排的路线一路疾行。奈何戎军比想象得还要狡猾,也比陇人更熟悉地形,骑着高头大马的戎军如同耐心的猎人般一路搜寻追捕而来。军候领着一千余人逃入密林,且战且退,而后被逼得无可奈何一干人等只得爬上了陇山的山脊。秋季的陇山之巅已经白雪皑皑,飞鸟罕至,可怜陇军沿着山脊之路整整步行了两日,方才摆脱戎军的伏击。一路死伤不断,有人被戎人弓箭射死、有人伤重死在了半路、有人被戎人陷阱所俘、有人直接掉下了山脊,最后剩下四百余人跟着军候,入了已归公孙令管辖的陇右边境地界,终于按卫昕的心愿活了下来。

  主帐之中,公孙令听军候回禀来龙去脉,思付片刻,目光犹如冷箭般射来:“你说卫昕被戎人击中,现下生死不明?”

  军候形容狼狈,跪在地上说:“下官确见都尉被戎军掳走,求公孙将军救救都尉!”

  见公孙令面沉似水,又是良久不语,军候急道:“都尉去时带着一名戎人公主,或戎主感念都尉有救命之恩,愿放都尉一马也未可知。”

  公孙令听罢,眼里突然冒火,不提朝阳还罢,一想到朝阳柔软可口的模样,内心犹如蹿出万丛火苗,只觉五内俱焚,恨不得卫昕被戎军生吞活剥了才好。

  军候抬头见公孙令面色阴晴不定,住了嘴只听公孙令发落。

  片刻后,公孙令负手背过身,寒声道:“尔等不知求援,两国大事岂容意气用事!”

  军候忙摆手解释:“是戎人突袭,都督曾派斥候求援,望将军明察。”

  公孙令缓缓转身,目露寒光,似笑非笑说:“那是官家故意不救他,还是我故意不援他?他卫昕若懂得求援,当日就不会在三军面前弃下舆图,拒我骑军!”

  军候悚然一惊,猛然摇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恐另有隐情,望将军海量!当务之急救人要紧啊!”

  公孙令垂眸,见军候磕头之处已是殷红一滩,当下走离桌案扶起军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罢了,并非全是尔等的过错,你先下去养伤,家里人也都还在等你们回去。战事待我禀明陛下再行定夺,这一战咱们来日方长,日后定向他们讨回来!”

  “多谢将军!”军候神色一松,抹一把辛酸泪,起身便出帐去了。

  待主帐之中只剩下自己,公孙令心里直默念了一百来回卫昕混账,方才提笔将其妄自尊大、擅自行事、不按军令、擅调援军、损兵折将、浪费辎重等等罪状一一状秉陇帝,也一股脑儿将败军责任全都推给了卫昕,而后自请去与戎主议和赎回卫昕。

  陇帝在御书房读完密报,差点气得七窍生烟,这些年朝廷诸事繁冗,四境皆是忤逆奸佞,如今连打仗都是尾大不掉。顷刻间拍案而起,大骂卫氏混账,痛斥公孙令无能,戎人要打便打!还赎什么人?赎人有什么好赎的?众人见陇帝动了肝火,也不便多劝,悄悄去通报卫母。卫母得知卫昕被俘,飞快来求见陇帝,见陇帝面色铁青知并非空穴来风,心焦卫昕安危人一下子晕了过去。陇帝见卫母晕倒赶忙打横抱起入了寝殿,锦榻之上只见憔悴惨白的美人裙摆散开,凄然落泪楚楚动人,犹如白莲般美得惊鸿。陇帝被卫母细细弱弱哭得顿时气势矮了大半截,在卫母绝望的美目水光氤氲里也顾不上生气,一面急昭太医,一面写下密旨让公孙令安排出使戎国尽快赎回卫昕。

  彼时公孙令收到密旨,虽是称了自己或能再见一面朝阳的心愿,却也一时心内五味杂陈,咬着牙越想越愤,一拳重重击在几案上,而后依旧令校尉去筹备金银牛羊布帛按下不提。

  卫昕如院首所预言的复原得极快,太医依旧每日来为卫昕诊脉换药,朝阳也依旧每日来陪他进食服药。卫昕依旧不大讲话,时而握一会儿玉瓶,大多数时候是长长久久的冷郁沉默,与朝阳相见无言,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卫昕一日比一日用食多了起来,朝阳也一日比一日作息规律了起来。

  到第十日,喂完卫昕的朝阳照旧倾身来扶,被卫昕突然伸手一拽,朝阳一个重心不稳低呼出声本能得攀住卫昕,整个人几乎都趴倒在卫昕宽阔的怀抱之中,连带身下之人一起重重压回榻上。

  卫昕被砸得痛得闷哼一声,他本能得用一手箍住朝阳的纤腰,天旋地转之间两人已颠倒了个儿。

  朝阳不知卫昕意欲何为,两只手忍不住轻轻抵着卫昕,感觉到衣襟之下是贲突的肌肉。见卫昕剑眉星目,一瞬不瞬得望着自己,眸子里是异样的深邃,呼出的热气几乎要燃到自己脸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刹时脸烧了起来,半晌才挪开眼。

  卫昕未料轻轻一扯是这个局面,讪讪放开一点朝阳,尴尬得清咳了一声,肃容道:“为何?”

  “什……神么?”朝阳茫然,呼吸有些微微乱了,眼里一片水光。

  两人靠得极近,清淡的体香悠悠得一丝一缕钻入鼻腔,卫昕眼色深沉,对着呆滞的小脸哑声道:“殿下为何救我?”

  朝阳眨眨眼,无辜得说:“我娘在时总说,饿了便吃东西,不高兴便休沐。那日我想,你应是又饿又不高兴了。”

  卫昕目光一垂,一双琉璃似的眼瞳顿时戾气滋生,咬牙切齿道:“败军之将,有何饿不饿、高兴不高兴的,殿下莫要再开我的玩笑,实在应当让我那日便死在战场!”

  朝阳不服道:“既能生,为何要死?”

  卫昕目光如刀,冷声道:“殿下从来对谁都是这般好心么,我的命是我的事,与殿下何干?”

  朝阳足足楞了半刻,可怜兮兮说:“可你先救得我。”

  卫昕一噎,双目通红恨声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朝阳闻言,瞬间如小狼炸了毛扬起脸与卫昕对视,一道道帐认真算起来:“那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不就是打仗打输了?输了便输了,为何还要生要死?刚才你不是还好好在喝粥,你讲不讲道理?这是我的地方,凭什么一会儿叫我走开,一会儿叫我滚?成日不说话生闷气跟我过不去,看了就让人生气!”

  卫昕被朝阳说得心中烦躁,短促笑了声,眼瞳中的冷淡满溢出来:“殿下既知两军对垒,何苦要费心姑息养奸?”

  朝阳瞠目结舌,没想到卫昕尖酸刻薄起来竟是如此厉害。眼下自己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得,头一回有被人气得头晕目眩之感。她大约是气急了,眼圈微红,猝然奋力挣开卫昕,拔腿就起身往门外走。然步行到橱柜时终顿了顿,看一眼那些医书,深深呼吸了几次,扭头看一眼卫昕,轻道:“这里本是我母亲的房间,她是真的死了。”而后推开门“啪”得一声关上门走了。

  夜里起了风,刮得窗棂瑟瑟作响。院首换药时四下寻朝阳,神奇得发现朝阳破天荒得头一回不在。卫昕一副面无表情、欲生欲死、如丧考批的模样,顶多一句“多谢先生。”再没有半个多的字,院首叹了口气也抬腿走了。宫道上寂凉如水,宫灯摇曳着忽明忽暗,愈发照着人身影模糊。

  第二日午后,卫昕听见有人敲门而后推门进来,丝丝缕缕的曦合香香气漫上鼻端,只是朝阳。他抬头正对上朝阳的眼睛,朝阳也理直气壮看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前日之事卫昕不提,朝阳也不找麻烦,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静默下来。此后几日,朝阳依旧前来,卫昕不语时,朝阳便在一旁静静拈一本《本草》之类的医书来看,有时边看边朗读出声,那声音亦如歌声般宛转悠扬,伴着曦合香闻入鼻端是一种时光静好的味道。有几回卫昕偷眼看朝阳,发现这些医书每一本都几乎已被翻得掉线,而她小心翼翼翻阅的指尖上也常有青灰的草木灰屑。一连数日,宫人们看着两人相敬如宾,远远望去却也有一种毫无违和的相依相偎之感。

  这一日朝阳老时间推门进来,见卫昕已睁着眼端坐着等她,虽一脸苍白,已一扫战场之上的凌厉,墨发思润如雨,眼睛修长秀丽,文秀雅致得俨然是长安城里的翩翩公子,她微微移开了目光。宫人们伶俐送来餐食,朝阳木着脸坐着不动,卫昕等了半晌,展眉道:“一只手仍不大灵便,殿下怎不喂我?”

  朝阳看向卫昕,用手端起碗,严肃得问道:“子卿,你想吃吗?”

  卫昕微微垂下眼睑,哑声道:“想吃。”

  朝阳凝视着卫昕,又平静追问道:“子卿,你想活吗?”

  卫昕低敛的眸骤然阖上,声音里仿佛含着难言的怒意和悲怆,又仿佛含着无垠的魅惑和温柔,道:“殿下这么担心我死?”

  朝阳静静看着卫昕,诚恳道:“我既已救了你,你在这里一日,我便护你一日,不会饿着你也不会让你害怕。”

  卫昕听罢,定定注视起朝阳良久,那眼神在朝阳看来简直比冷然的更显无助、更令人心疼。随后,卫昕缓缓吐出三个字:“我想活。”

  朝阳心一软,舒展开笑靥,以细长的手指轻轻执起勺子碰了碰卫昕的唇,卫昕微微张开口吞下一口粥,看见她脸微微红了。他握紧了藏在手中的玉瓶,默了默,轻抬双眼问:“卿可否拜见陛下?”

  朝阳点头道:“我帮你去帮你寻父王。”

  卫昕眉头舒展开来,眼里似有泉水涓涓在流,忽唇角扯起一抹弧度,道:“殿下救卿一命,来日必当报答!”

  朝阳也笑了,她皱起小巧的鼻头,旋出两个可爱的酒窝,道:“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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