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树木萧萧地飘下落叶，长江滚滚涌来奔腾不息。
河在记忆中是个忧伤的符号。
流水就这样带走了光阴的故事。
昭武三十四年，秋。
昨夜的雨淅淅沥沥一直延伸到今晨，天不亮内侍监便开始擦拭乾元殿前的丹樨，麻布沥水，滴滴答答，愈发衬得宫闱清晨安谧。
在这样悄静的氛围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训练有素的内侍大多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计，只有几个年轻点的敢伸着头往外看。
内侍监首席大太监陈纪疾步而过，在蒙了一层轻薄水雾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只见他从侧殿小门而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殿正门徐徐敞开，顾君烨一脸懒散的在一众宗卫与内侍的拥簇下出了殿门。
少年初以长成，面目俊朗，雍容华贵，唯独面上的懒散破坏了这一美感。
顾君烨心很痛，三年了，这三年，自己才出宫几次，而且每次都在固定地点，自己难道真要在这破皇宫里待上一辈子不成？
他还是太老实了，上辈子的责任告诉他，出格的事不能做，这也应该是直到现在没能出宫的原因吧。
就在刚才，他吵着闹着要出宫游玩，亲爱的皇帝陛下不耐烦的让他去礼佛寺上个香，磨磨性子。
去礼佛寺上香也算出宫？可皇帝的命令大过天，顾君烨再不情愿，也只能从命。
礼佛寺是太武帝纵天十一年所建，为了安稳战乱结束后的百姓，再加上域外的胡僧传法，这才有了这所寺庙。
到如今，已然一百七十余年，是公认的皇家寺院，每年皇帝都会驾临一两次，上上香，宣示着国泰民安。
但佛教在大夏并不流行，长久的安逸使百姓们已无纵天年间求佛转世的愿景，平民只偶尔在家里有大事时去寺庙里上香，求个心安，图个吉利。
倒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妇人们对寺庙很感兴趣，经常去求签问卜。
准不准只有天知道。
礼佛寺是皇家寺院，但也没禁止他人入内，所以这里平时人流量还行。
寺庙金碧辉煌，古朴庄重，一看就是有浓厚的底蕴。
顾君烨到这，心情竟然平复了些许，他双手合拢，询问前方引路的小和尚：“大殿在何处？”
他当然知道，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小和尚还礼：“施主，请。”
寺庙两边的竹林通幽，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些夫人小姐应是刚上完香，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在竹林里游玩，安心自在。
这是顾君烨羡慕不来的生活。
大殿内，一座巨大的金身佛像矗立，大佛面慈目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金身童子。
主持很有少林方丈风范，施了个礼后，慢慢退殿，关上大门。
殿内就剩下顾君烨一人。
顾君烨不信佛，包括大夏的二十位皇帝，就没有一人信佛的，他们有的宁愿去信仰长生的道教。
夏人有浓烈的现世主义传统，对来世比较不感冒。
佛前，顾君烨毫不在意的注视着佛像，丝毫不在乎接下来的叩佛，也没有任何不叩的想法。
毕竟，古往今来，心里万千算计，却不得不在佛前做做样子下拜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成大事者，大概也没几个真敬鬼神。
自古以来，中原的皇帝又有几个是真正信佛的，大多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顾君烨面无表情地下拜，拜了三次后，主持已告退不见身影，他徐徐地吁了口气，安然的上起了香。
香雾弥漫中，顾君烨年轻的脸庞渐渐苍老，他的眼神锐利无比，这是以前的他。
也只是一刹那，殿门开了，一缕阳光照了进来，主持走了进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顾君烨叹道。
主持讶然：“施主好高深的佛法。”
顾君烨笑笑，没有多说，迎着阳光走出殿。
他还是没思绪，新的一世究竟要干什么？假如真出不去呢？
有内侍道：“郡王，陛下让你礼佛后立即回宫。”
回宫？难得出来一趟，不回！
顾君烨使了个眼色，四个宗卫一起出手，不到片刻，几个内侍就晕了过去，被绑在一块。
五人拿出衣服，按照原定计划，快速换装。
出了礼佛寺，左拐右拐，就来到了西京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这还不是帝都最有名的几条街，足够说明了帝都的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在欣赏了一会儿各色各样的人群后，五人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五个路痴懵逼的看着四周，他们迷路了。
宗卫们都是关陇子弟或烈士遗孤，有帝都人，但他们四个不是啊，至于顾君烨这个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对于帝都的印象太少了！
所以，他们迷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办？”性格木讷的王陵弱弱的问道。
“别问我。”向来沉稳的楚枫也是无语。
顾君烨不满道：“王陵，你不是兴隆人吗？我记得兴隆离帝都蛮近的，你就没到过这？”
“殿下，不，公子，真的没来过。”
“少废话，你来带路，咱们随便逛一圈。”
让一个不认路的人带路是种什么体验，几个人很快就明白了。
朱雀街，朱雀街是入宫的必经之所，是权贵们的住处，里面的居民非富即贵，住户中甚至有皇室子弟，这里附近就是朝廷的办事机构，像六部的府衙本部就在这没多远。
朱雀街顾君烨当然认识，怎么离皇宫越来越近了，他狠狠瞪了王陵一眼，准备离开。
“站住！”几人脚步停下。
一队十人的士卒拦住了他们，领头的一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什么人？鬼鬼祟祟，不知道这里闲杂人等不准乱进来吗？”
顾君烨想骂娘，他忘了，朱雀街是军队重点巡视的地方。
楚枫正要拿出身份证明，让顾君烨制止了，他含笑道：“走错了，军爷别急，这就走。”
拿出了身份证明还怎么愉快的逛街！
等五人走远后，一名士卒问领头的：“老大，为什么不接着问下去？”
领头的不在意：“问什么，哪有刺探那么蠢的，大摇大摆的，生怕人家不知道，看他们的打扮，一定是公子哥。”
士卒赞同的点点头：“还是老大有眼光。”
领头的得瑟道：“多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