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

　　长安皇城，紫宸殿。

　　今日例行京官朝会，按照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在京的官员都需要参加朝会。

　　而平日则只需要五品以上官员参加。

　　因此紫宸殿内外乌泱泱的都是人，太子云峥看了眼身后的满朝文武，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戏谑。

　　今日过后，云弘的名声恐怕要臭了。

　　念及至此。

　　云峥侧目望向不远处的右相贾怀卿。

　　贾怀卿似有觉察，向云峥回以淡淡的微笑，以示友好。

　　云峥同样笑了笑。

　　心中冷意骤然攀升。

　　老东西！

　　待会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云峥已经抓住贾正业的把柄，绝对能够借此机会撼动他的威严。

　　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

　　入秋的风已经有些许凉意，尤其是这个清晨，满朝文武都不得不多添了件衣裳。

　　云峥却异常激动，整颗心都是火热的。

　　“圣人驾到！！”

　　随着内侍省大太监一声嘹亮的呼喊，满朝文武神色变得肃然。

　　一个个都站得很老实，不敢造次。

　　便是连云峥都不得不压制心中的激动，直至云北庭落座，满朝文武才齐声高呼。

　　“参见圣人，圣人安康！”

　　云北庭例行说道：“朕安康，诸卿免礼。”

　　早朝开始。

　　台下立即有人上奏这半个月以来全国的情况。

　　云北庭尤为在意江南东道的洪灾，得知洪水基本已经退去方才放心。

　　随后又提及军国大事，都没有什么大事。

　　距离早朝开始过去了半个时辰，云北庭有些乏了，内饰省大太监问道：“可还有人上奏？”

　　“臣有事启奏！”

　　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老者出列。

　　满朝文武凝眸望去，分明是当朝两位御史中丞之一的尹承尧。

　　尹承尧年过花甲、老态龙钟。

　　便是连行动都有些颤颤巍巍，需要旁人搀扶。

　　众人的目光迅速落在太子云峥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尹承尧乃是太子的人，也是太子阵营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便是连左相裴坚的分量都不如这位御史中丞。

　　云北庭来了些许兴趣。

　　“尹卿，何事？”

　　尹承尧准备行跪拜礼。

　　云北庭立即阻止，笑着说道：“王公公，给尹卿赐锦墩，免得累着他这身老骨头。”

　　尹承尧再三感谢圣人。

　　不过他没有坐在锦墩上，用他的话来说，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触怒圣人，所以没有资格落座。

　　云北庭更是好笑：“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尹承尧当即说道：“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巡察百官，今日得知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涉及秦王云弘。”

　　云北庭眸光一凝。

　　满朝文武立即噤声，纷纷屏息凝神。

　　这是要酝酿大风暴的意思！

　　“准奏。”云北庭面无表情。

　　尹承尧继续说道：“谢圣恩！众所周知余杭四郡发生了洪灾，但我听闻秦王云弘非但不救济百姓，反而大兴土木，扬言要修建最江南最华美的私人宅邸。更过分的是，他趁这个机会压榨百姓，以每日十文的价格雇佣工人，堪称骄奢淫逸！”

　　满朝文武一下子炸开了锅。

　　开始议论纷纷。

　　“这秦王怎么回事？之前还称赞他才华横溢，怎么是这样的人？”

　　“据我所知余杭郡平日里的工价大概是十二三文钱每日，秦王竟然压榨百姓到十文钱？”

　　“我收回之前的话，秦王生性放荡，不适合委以重任！”

　　“……”

　　台下议论纷纷。

　　反倒是云峥和贾怀卿不动如山。

　　云北庭忽然发笑。

　　令群臣琢磨不透圣人的意思。

　　“继续说。”

　　直至云北庭开口，尹承尧又说道：“非但如此，秦王的恶行甚至还带动了余杭四郡的奢靡之风，听说就连青楼寺庙这些地方都纷纷压榨百姓，进行所谓的翻新。除此之外，余杭四郡的官员为了投其所好，也都跟进。”

　　“老臣担心这般压榨之下，会把百姓逼反！”

　　“届时后果难料啊！”

　　云北庭下意识望向贾怀卿。

　　看见贾怀卿仍然气定神闲，自己反而松了口气。

　　“哦，那尹卿是什么想法？”云北庭开口，仍旧没有个人感情。

　　尹承尧大义凛然说道：“臣私以为，应当火速把秦王召入京，及时制止这场奢靡之风，匡正社稷根本！”

　　这番话落下。

　　不少大臣纷纷附和，要求把秦王召入京。

　　一副星火燎原之势。

　　云峥低头微笑。

　　这把火总算烧到云弘身上了。

　　之前云弘有多受宠，现在就有多落魄。

　　今后不必再担心云弘动摇他的东宫地位了。

　　云北庭没有表态，询问太子是什么想法。

　　云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痛说道：“臣虽然是秦王的叔叔，但臣深知不应该包庇这些罪行，否则只会让朝堂乌烟瘴气！臣以为，应当按照群臣的建议，把秦王召回京中。”

　　云北庭点点头。

　　就在云峥以为大事已定之时，圣人却又转头询问贾怀卿的想法。

　　云峥心底好笑。

　　面对汹涌的声讨音浪，贾怀卿恐怕不敢与之为敌。

　　贾怀卿上前一步。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谁都想知道这位右相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可以这么说——

　　贾怀卿的意见能够直接影响结果。

　　“回禀圣人，老臣以为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贾怀卿开口。

　　群臣哗然。

　　云峥沉不住气，立即反呛道：“莫非是因为右相的九郎与秦王为伍，所以右相才想着为秦洗脱罪名？”

　　“右相听我一句劝，这样是不对的。”

　　贾怀卿直接无视云峥，像是没有听见云峥说的话，“圣人，凡事都要从两面来看待。一方面秦王确实以低于平时的低价雇佣工人，这点老臣并不否认；另一方面，若非秦王大兴土木，这些钱怎么可能会落到百姓手里？”

　　“余杭郡百姓淹了田，秋收无望，眼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若是没有钱的话只怕有不少人撑不过这个冬季。”

　　说到这儿。

　　贾怀卿看向云峥，字字诛心问道：“敢问太子殿下，您愿意将自己的钱全部散给百姓么？”

　　“您若是不愿意，就是不体恤民情，罔顾百姓的生死。”

　　云峥脸色顿时大变。

　　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

　　一个罔顾百姓生死的储君，将来如何令天下信服？

　　“臣……”

　　云峥脑袋糊涂。

　　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