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常斌直言不讳。

　　迎上云弘意味深长的目光，郭常斌立马表明自己是太子的人，还提到云弘同为宗室，太子帮他是应该的。

　　云弘差点笑出声。

　　贾正业看上去吊儿郎当，却心直口快；郭常斌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包藏祸心，不是善良之辈。

　　“贾县尉可是朝廷命官，他父亲还是当朝右相。”云弘面露难色，让郭常斌看到了希望，立即说道：“只要秦王配合，下官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郭常斌脸上的喜色完全控制不住。

　　云弘没有立即答应，脸上浮现些许犹豫，道：“小王安分守己，贾县尉又没有得罪本王，小王实在没有杀害贾县尉的道理。”

　　这算是婉拒了。

　　郭常斌急道：“秦王，您不能这么想，右相是什么人满朝文武都很清楚！这些年来右相始终明里暗里阻挠太子，已经给太子造成极大的困扰！”

　　“太子之所以派下官来此，就是为了牵制贾正业。”

　　“若是能借此动摇右相根基……”

　　看见云弘仍然犹豫。

　　郭常斌继续拿出宗室子弟那套说辞进行蛊惑。

　　哪成想云弘油盐不进。

　　郭常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云弘最后来了一句，“容小王再想想。”

　　“秦王，三思啊！”郭常斌痛心疾首。

　　云弘笑道：“郭县令不必着急，小王自有打算。时候不早，请郭县令先回去吧。”

　　郭常斌欲言又止。

　　意识到云弘确实没有下定决心，方才拂袖离去，看上去无比郁闷。

　　裴清秋从屏风后现身。

　　看了眼离去的郭常斌，又看了眼怡然自得的云弘。

　　“公子，您为何不答应？”

　　云弘让裴清秋坐下，淡淡笑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太子若真是大善人，就应该主动向圣人提出取消你的婚约。”

　　裴清秋秀外慧中，一点就通。

　　皱眉道：“公子，您的意思是……这是圈套？”

　　云弘，“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太子想要除掉贾怀卿是真，想要帮我是假，没准等郭常斌把贾正业除掉之后，让我背上这口黑锅，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裴清秋恍然大悟。

　　原来公子想得这么远，倒是自己短视了。

　　二人没有继续聊这些事情，在云弘看来郭常斌与贾正业势必会斗法，到时候他就作壁上观，兴许还能抓住太子或者贾怀卿的把柄。

　　何乐而不为？

　　没过一会儿，季伯苍又进来禀报，太守唐甫求见。

　　云弘疑惑。

　　怎么今儿个都来了？

　　前两位刚来上任，拜拜山头也就罢了，怎么唐甫也凑这个热闹。

　　“宣！”

　　唐甫身披蓑衣斗笠进入厅堂。

　　云弘起身相迎。

　　“秦王，出大事了！”唐甫开口，神色极其焦躁不安。

　　云弘心中一沉，忙问如何回事。

　　唐甫甚至顾不上坐下，径直说道：“近日以来的大雨将余杭郡好几个县都淹了，百姓的庄稼眼看到了收成的时候，都毁了！就拿钱塘县来说，有十几个村子被大水淹了，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听说还有人活活饿死！”

　　云弘与裴清秋脸色都变了变。

　　水灾可不是小事！

　　若是处置不好，是会引发灾荒，乃至是民变的。

　　云弘又问了隔壁几个郡的情况。

　　结果都好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新安郡、会稽郡以及吴兴郡这三个郡。

　　“粮仓可还有粮食？”云弘询问。

　　唐甫当即说道：“有，若是放开粮仓的话，应该能顶上十几天。”

　　云弘又问：“能否向余杭郡内的粮商借调一些粮食？”

　　唐甫面露难色，接连摇头。

　　眼下的情况十分糟糕，各大粮商囤货居奇，而且还形成了小型的垄断联盟，统一制定价格，不允许私自降价。

　　要知道这些粮商掌控着余杭郡过半的粮食。

　　粮食比平常价格高了数倍，乃至是十倍有余。

　　百姓根本吃不起！

　　唐甫原本想让云弘想个办法，给京城修书调派粮食，可转念想到如今大雨未停，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很难抵达长安。

　　就算书信能抵达长安，等到圣旨下来，恐怕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

　　到时候会饿死多少人？

　　唐甫不敢想。

　　所以他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

　　云弘沉吟半晌，询问唐甫有何应对方法。

　　唐甫一咬牙说道：“大不了我直接放开粮仓赈灾，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后果便是了。”

　　用唐甫的话来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有甚好怕的？

　　云弘心中盘算了片刻，让唐甫别急着放开粮仓赈灾。

　　此举让唐甫以及裴清秋目瞪口呆。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放开粮仓，岂不意味着要饿死人？

　　若是由此引发民变，后果难以设想！

　　云弘反问，“若是隔壁的郡知道余杭郡放开粮仓，流民会纷纷涌入钱塘，面对数倍于余杭的流民，我们的粮仓能顶多久？”

　　唐甫仔细算了算，发现只能顶三五日。

　　也就是说……

　　三五日之后，余杭郡粮仓见底。

　　届时数以十万计的流民聚集在钱塘城外，恐怕会生变！

　　“再等几天，价格再怎么高，总会有买得起的人。”云弘说出令二人匪夷所思的话，眼下更应该打压粮价，又怎么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势必会让百姓怨声载道。

　　云弘叹道：“总归能有一口饭吃，还不至于饿死人，对不对？”

　　唐甫欲言又止。

　　但既然云弘都这么说了，他只能遵命。

　　灾情严重，唐甫没有久留，与云弘交换信息之后匆匆离去。

　　云弘看了眼天色尚早，提议去钱塘城外看看。

　　裴清秋和季伯苍劝阻。

　　如今灾情严重，钱塘城不少地方都被淹没了，城外的西湖更是漫过湖堤，稍有不慎就会淹死人。

　　云弘身份尊贵，怎么能轻易涉险？

　　“当下水灾严重，我身为宗室子弟，岂能享福而置之不理？”

　　二人无论如何都劝不住，只能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与云弘出行。

　　一行几人来到城外。

　　云弘放眼望去，城外已成泽国。

　　几人不得不撑船前行。

　　路过平日的庄稼田，裴清秋吃惊不已，因为那儿已经看不见庄稼的痕迹，都被淹没在水底了。

　　所过之处，甚至还看见几具尸体漂浮在水面。

　　散发出一缕缕臭味。

　　云弘眼神流露出悲悯，一路上都沉默寡言。

　　一行人一路来到刘家庄。

　　刘家庄的地势稍高，并没有被洪水淹没。

　　而且刘家庄人头攒动，显然有不少流民都跑来了这儿。

　　登陆刘家庄。

　　大老远云弘就闻到了粥香。

　　于是云弘快步走向人群汇聚的地方，发现刘家庄竟然支起了粥摊赈灾，刘淑尔站在人群外围指挥。

　　直到被下人提醒，刘淑尔才察觉到云弘的到来，立马撑着油纸伞小跑到云弘面前，看上去干练了许多。

　　“云公子，您怎么来了？我听闻官道都被淹了！您这样太冒险了！”刘淑尔语气似有责怪。

　　云弘神色疲惫，摇头叹了口气。

　　刘淑尔当即明白了云弘的意思，云公子心怀天下苍生，如何能坐视不管？

　　一想到云弘面对危险还亲力亲为，刘淑尔肃然起敬。

　　得益于云弘的威势，刘淑尔已经成为刘家庄的话事人，谁都不敢不服。

　　与云弘聊天的时候，刘淑尔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造成如今局面并非天灾。

　　而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