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温云溪
在别人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而哀嚎声一片时,徐长卿依然第一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护城打来了一桶水。
然后弯着腰从上往下倒,水哗啦啦的把头都浇湿了,人才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太热了,不仅地里的庄稼受不了,活人也受不了。
糖糖看见了,也弯下身子,两条小手往后张着,看着徐长卿,示意老爹给她也来这么一下。
徐长卿赶紧制止了这小奶娃子。
他可不想一下子,让糖糖变成落汤鸡。
“糖糖,我昨晚逛鬼市,买了梨子,给你来一个。”有个工友大叔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梨子,怕糖糖嫌脏还在里衣里擦了擦。
“哈哈,我给我们的小吉祥物带了荔枝,一直用水泡着。”
“我给糖糖买了糖霜糖糖吃糖糖,糖糖你喜欢吃糖糖吗?哈哈……”
糖糖的出现,无疑给枯燥的石场生活带来了些许乐趣。
忙碌了半天的工友们,都喜欢给糖糖带些吃食,顺道逗弄一下糖糖。
糖糖也来者不拒,跟大家相熟久了,知道父亲的答案了。
谁送东西来,就喊甜甜的喊上一句阿公。
然后还会跟人家一个拥抱。
美的工友都不行不行的。
大家都是口袋空空的穷人,对于他们来说,吃喝是人间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给糖糖买来很多吃的。
徐长卿心中很是感动。
“谢谢诸位叔伯了。”徐长卿笑着说道。
“客气啥,又不值几个钱。”工友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人穷,才会更了解穷人的苦。
他们愿意为自己小小的付出,给糖糖带来哪怕一点点的幸福。
“好了,好了,别围着小糖糖了,你们还是不累。”师傅赵德柱笑着呵斥众人道。
然后拉着徐长卿到了一边儿道,“长卿啊,这些日子分红不少吧。”
徐长卿连连点头道,“师傅,不少呢。我给您买了些米,给您放那边儿了,您看见没。”
赵德柱笑着点头,“看见了,你小子真是孝顺,师傅多少有点舍不得你。”
徐长卿闻言皱眉道,“师傅,您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
赵德柱指了指乱糟糟的石场,“这破地方我不赶你走,你愿意一直呆下去吗?”
徐长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倒是无所谓,毕竟还有糖糖呢。
赵德柱继续道,“外面受灾的难民越来越多,最近又来了不少青壮,县令大人有意扩招些人手,到时候咱们的工钱还要降一降,估计要到五十文一天。”
“钱太少了,就没意思了,师傅的意思是,让你出去闯一闯。”
“毕竟你手底下也有不少积蓄了不是。”说着又从腰间解下钱袋子,塞给了徐长卿说道,“拿着这些钱,自己想想出路,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回来。”
“师傅您……”
话还没说完,赵德柱瞪了他一眼,“别婆婆妈妈的,给你你就拿着,等你风光了,还能少了我那一份,活你干到月底,就赶紧出去谋出路。”
“哎。”徐长卿感激的点了点头。
“糖糖,过来过来,奶奶给你做了鱼肉,很好吃的哦。”冯妈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糖糖招手。
刚才徐长卿和赵德柱的对话她听见了,她意识到跟糖糖接触的时间可能不会太久了,心里很是舍不得。
“冯妈,我也要吃红烧肉。”有工友起哄道。
“没有,这是给糖糖吃的,你跟孩子抢东西吃,好意思吗?”
“哈哈,他好意思,上次我去他家,他还抢他儿子的霜糖吃呢。”
然后大家一阵哄笑。
一时间,石场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对他们来说,吃饭也许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吧。
七天一闪而逝。
又到了徐长卿带着糖糖横行鬼市的时间。
毕竟是搞纸活的,一般人看见,都下意识的躲一躲。
等徐长卿摆好摊位之后,糖糖就蹲在摊子一边儿,跟大白做游戏。
糖糖虽然是一只猫,但是能抬起前面的两支抓子,跟糖糖玩你拍一,我拍一。
嫁衣小娘则越靠越近,蹲在不远处,眯缝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羡慕的看着。
她也想玩,可是她却触摸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徐长卿轻声问道。
糖糖听见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道:“我叫糖糖呀?”
“真聪明。”徐长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实际上嫁衣小娘同样抬起头来,看向徐长卿,然后小声道:“我叫温云溪。”
嫁衣小娘对徐长卿并没有对李化鲸那样的惧怕,甚至隐隐还有些亲近之感。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徐长卿问。
温云溪点了点头。
爹爹又在自言自语了呢,糖糖心想,然后继续低头玩她的大白。
“她是你什么人啊?”徐长卿指了指旁边摊位的温云蘅。
“她是我阿姐。”温云溪小声说。
徐长卿心中早有所猜测,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你有执念想要消除吗?”徐长卿问道。
嫁衣小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徐长卿有些疑惑。
于是弯腰,在摊位上翻了一下作为遮掩,两界镜浮现在手臂之上,上面除了之前李化鲸的心愿以外,并没有增加。
“我要在暗处保护姐姐,我要等姐姐嫁人了,我才可以。”温云溪天真地道。
徐长卿闻言沉默了。
忽然李化鲸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温云溪立刻躲到温云蘅的身后去了。
“阳差大人,你啥时候帮我完成心愿啊?”李化鲸蹲在徐长卿的身边问道。
“别叫我大人。”
“大哥,你就帮帮忙吧。”
“最近一段时间我不是忙吗?没得空。”
“你忙啥子,我看你不是搬砖,就是摆摊,这些事有什么好忙的?”
“忙着挣钱,懂不?不挣钱,日子不过了吗?”
“这能挣几个钱?”李化鲸口不择言,看徐长卿脸越来越黑,赶忙停止了话题。
“我没你的本事,能怎么办?”
“所以你快点帮我完成心愿,得到我的技能报酬,这样你就能像我一样赚钱,赚大钱。”
“所以也像你一样死得快?别瞎闹,我还有糖糖要养呢。”
“我那是意外。”李化鲸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行了,行了,月底我去一趟,总行了吧?”
徐长卿也被他给烦了不行,这几天一得空,就在他耳边唠叨,也是一个烦人鬼。
搞得大家以为徐长卿精神分裂。
之所以选择月底,是因为跟师傅沟通过后,徐长卿正式准备辞去石场的工作。
这一个多星期的摆摊生活,徐长卿凭借着自己扎纸活的能力,赚了一些钱,最起码和糖糖接下来几个月,只要不胡乱花,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他不想糖糖继续跟着自己去石场受罪。
石场上又热又闷,灰尘大,噪音大,对糖糖不好。
而且工钱真的与日俱减。
他也听了温云蘅的话,找了些养育过子女的人问了问,着实涨了不少见识,原来养孩子还有这么多学问。
李化鲸听徐长卿答应了,露出欣喜之色,然后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徐长卿蹲下来,把自己的摊位收拾了一下。
货又快卖完了,看来又要抽空去多糊点纸扎人了。
“长卿,叔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干嘛摆地摊啊,去做个呼风唤雨的道爷,随便做几场法事,不比这个强?”闲下来的吴铁匠,跑过来找徐长卿闲聊。
自从徐长卿卖给他灵房之后,徐长卿就成了他的心理咨询师,什么都来找徐长卿。
徐长卿也不嫌她烦,仿佛成了莫逆之交,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当个适当的捧哏。
以至于吴铁匠对他那是推心置腹,恨不得把自己的闺女介绍给徐长卿,当然她没闺女。
不过徐长卿又陆陆续续地卖了他不少东西。
从雷米自走车到金山银山,各种祖先用具。
赚了吴铁匠不少钱,就这样吴铁匠依旧对他赞口不绝,说他人实在。
搞到最后,徐长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忍心逮着一只羊使劲薅。
但实际上,吴铁匠是真心实意的受惠的人,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意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
“我没觉得摆摊比装神弄鬼差。”徐长卿道。
“你这孩子。不理解叔的意思么?我是说,你这样有本事的年轻人,要找有前途的事情做。”吴铁匠一点也不介意,笑得也不知道多开心。
“那您老人家要是有类似的活计可以介绍给我,我先去试试,这摆摊也不能耽搁啊。”
“那里有那么多人,需要道士开坛做法,倒是供奉祖先是家家户户需要的。”
吴铁匠听着徐长卿的话,忍不住点了点头。
徐长卿看了一眼吴铁匠,忽然说道,“看叔您红光满面,想来是最近事事顺心,祖宗庇佑,我这纸活没白买吧?”
“确实祖宗庇佑,叔也不骗你,我今日早晨起来,都感觉自己又重振雄风了呢。”
铁匠笑得可开心了,“所以我才知道,你小子是有真本事啊。”
“那肯定的啊,没有真本事,我能卖这么多天不挨揍,还每天那么多回头客?”徐长卿一脸真诚。
“这倒是,不过人心不古,这些离开人世百十年的老东西,还要些年轻的纸人,差一百多岁,不嫌丢人么。”
“您这话说的,自古至今,谁不喜欢年轻的呢。”
两人从过去说到现在,从现在说到未来,直到被一个顾客给打断。
等徐长卿和顾客“交涉”一番以后,以“亏血”的价格卖了一辆雷米自走车之后,吴铁匠已经回自己摊位了。
“糖糖,喝点水。”
徐长卿拿起她的水葫芦,递给她。
这小家伙,不让她喝,她就不喝。
书上说,小孩要多喝水,补充水分。
糖糖闻言,放下手中的葫芦娃,抱起水葫芦吨吨吨一阵猛灌。
“渴了就要主动跟我说,不要等我让你喝的时候你才喝。”
“嘻嘻,我不渴呀。”
糖糖仰着脖子,双手抱着已经空了的水葫芦递给他说。
徐长卿此时只想用狗头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这小东西,饿不饿?”徐长卿也是拿她没办法。
“晚上吃得饱饱的呢。”糖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徐长卿怕长期在外面吃不卫生,又没营养。
于是自己买了口铁锅,在门口搭了灶台。
在石场下工之后,去西市买点菜,然后做给糖糖吃。
等吃过晚饭,才带糖糖来鬼市摆摊。
不过也就将就这几天了,因为徐长卿正在找房子,准备在城里租个院子。
由此可见,这些天徐长卿摆摊着实赚了不少。
看着糖糖又继续看她的葫芦娃,闲着无事的徐长卿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向旁边温云蘅走了过去。
“你不在你的摊位上待着,跑到我这里干嘛?”看到徐长卿过来,温芸衡很警惕。
因为她觉得徐长卿这个人,太会说话,太会忽悠人了。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只要来他摊位上买东西的,很大一部分其实只是对纸活感兴趣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买。
可是无不是在他三两下的语言之下,稀里糊涂地就买了回去。
比如隔壁摊子的吴铁匠,就被他忽悠了好几次,给他祖宗买了十几个童女回去。
“现在不是没生意吗?找你聊聊。”徐长卿在她摊位旁蹲了下来。
“找我聊聊,我看你还是回去陪你闺女玩去吧?”
温芸衡心里发誓,不管徐长卿说什么都不听,说什么都不买。
这些日子,已经买了好几件纸活回去了。
感觉这钱就跟打了水漂一样,回家一把火就没了。
“别这样,芸娘,我真的只是跟你聊聊,不让你买东西,你不用紧张啊。”
“我才没有紧张。”
温芸衡下意识地抱着手臂,把竹椅往后移了移。
徐长卿瞥了她一眼,问道:“芸娘?”
“干嘛?”温芸衡闻言很警惕。
“芸娘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吧?”徐长卿也没跟她绕弯子。
“咦?你怎么知道的?”温芸衡惊讶问道。
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猜的。”徐长卿神情淡然地道。
温芸衡却是不信,而是仔细回忆起这些天,有没有提过关于妹妹的事情。
然后她百分百确定,自己一定没有提过,因为自从妹妹离开之后,这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痛楚。
不但她从来不提起这个妹妹,就是家里人也从来不提。
仿佛妹妹从来都不存在过,一切只是大家的一场梦罢了。
但实际上大家都记挂在心里,谁都没有忘记过。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温芸衡一瞬间,心里想了很多,但都一一被她否定了。
“你知道托梦吗?”徐长卿一脸认真问。
温芸衡点了点头,他这些日子给祖先烧了不少东西,自然知道托梦这件事情。
“你以为我整天糊弄你们,卖货给你们,实际上我每天都要打点阴差,帮你们把东西送到下面去的,前些日子阴差跟我说的,你还有个妹妹。”徐长卿开始胡说八道。
“哦,那阴差还跟你说什么了?”
温芸衡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失望的同时,隐隐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阴差跟我说,她姓温对不对?”
“对……”
温芸衡下意识地说了个对。
说完才反应过来,对个屁啊,她姓温,她妹妹当然也姓温了。
“回你摊位去,别打扰我干活。”
芸娘眉毛一拎,面露嗔色。
“别啊,芸娘,我是真的听到阴差提起你妹妹了,我还知道,她的名字,应该是三个字。”徐长卿嬉皮笑脸地道。
他才不怕温芸衡生气呢,反而觉得她生起气来,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温芸衡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瞎猫碰到死耗子,没工夫跟你闲聊。”
“别急啊,我还知道你妹妹名字是第二个字也是云。”徐长卿立刻道。
这下子温芸衡彻底愣住了。
神色变得有点恍惚,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是很多,我跟阴差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是人家不愿意管那么多闲事,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买辆车给先人,我顺道下去再给你打听打听。”
徐长卿伸手把自己摊位上那辆歪歪扭扭的雷米自走车抱了过来。
“……”
“不买,不买。”温芸衡气道。
“阔惜喽,阔惜喽。”徐长卿唉声叹气,一副惋惜心痛的模样,起身就准备去找旁边的吴铁匠再聊聊。
“多少钱?”
就在这时,温芸衡忽然问道。
“便宜卖你,四百文。”徐长卿喜道。
然后赶忙把自己的钱箱子拿了过来。
温云蘅下意识的拿了钱哗啦啦的扔进了徐长卿的钱箱,然后接过了车。
然后把纸车放在一边儿,忽然意识到什么。
“徐长卿。”
温芸衡怒气冲冲地叫道。
“干嘛?”正准备溜回去的徐长卿回头问道。
“这破车你卖给别人都是二三百文,凭什么卖我四百!你的良心坏透了!”温芸衡生气质问道。
“姑娘家家的,长得这么好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谁良心坏透了?谁良心坏透了?”
徐长卿不乐意了,他可是诚信经营,这不是在毁他商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