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这个年纪，本该享受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爱，但出生没多久，巨大的阴影就将其笼罩，带着它远离父母的庇护。
在这灰暗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里醒来，无数双邪恶的眼睛虎视眈眈，一旦有领头羊做出行动，后面的家伙们肯定也会一拥而上，分食它稚嫩的躯体。
本该注定死亡的它久久未能等到解脱的那一刻，所有眼睛仿佛都在惧怕着什么。
它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踏上那没有尽头的亡命旅程。
或许在某个不同的世界，也有人会和它有同样的命运吧，红色星痕下它这么安慰自己。
......
这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我在做梦？
为什么这么真实，梦里的生物到底是？
小九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些疑惑，直到他觉得胸口的刺痛感愈来愈明显，紧接着延伸到后背与四肢，这熟悉的触感告诉他，自己又躺回了那张冰冷的灰床上。
“臭小子，躺够了吗？是要老朽扶你起来吗？”
白婆优雅的磁性嗓音适时响起，知道装睡瞒不过去，他只好直起身，奇怪的是，他分明记得被人捅了个透心凉，但除了有些疲倦外，没有别的不适感。
“白...老人家，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是故意打碎那些...”
他还想辩解什么时，白婆老鹰般锐利的目光令他生生咽了回去，只见老人来到那面墙边，手中的烟枪随意地叩击了几下后，墙后的样子显露了出来。
排排整齐的钢架陈列如初，四周与地面毫无杂乱的痕迹，如果不是看到扁平通风口外缘的那五指手印，小九肯定认为自己做了个荒诞的噩梦。
“十万零一，十万零二...十万零两百。”
白婆对着眼前的虚空有节奏地弹着手指，那模样和他记忆中打算盘极为相似。不过这一连串不断递增的数字令他的后背开始有些发凉。
“臭小子，还好你打碎的只是些边角料，算上那些瓶瓶罐罐与清扫费用，你大概需要还老朽十万八千枚金能源币。”
“我...我能问问这大概是多少钱吗？”
少年的脑袋有些短路了，本来他以为白婆会大发雷霆，极有可能把自己大卸八块，但老人家只是淡定地报给他一串数字。
“哎，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老朽竟然忘记了。”
白婆脚下的蓝色火焰忽然强了几分，几秒后，一块奇怪的半圆弧形玻璃片出现在小九手里，它几乎没有任何重量，也不知道老人家是从哪个油腻的口袋抠了出来。
“装在眼睛上，你不懂的，直接问它。”
少年不知所措时，白婆发话了，他无奈地端详着玻璃片，脑中响起了声音：
“请注意不要移动身体，初级虹膜装置将在一秒后完成配置！”
在右眼传来短暂的刺痛与失明后，手掌中的半弧状玻璃竟消失了。
“读取到最新疑问，解答如下：金能源币为目前最高货币计量单位，一金能源币可兑换一百银能源币或银色能源石，一银能源币可兑换一百铜源币或铜色能源石。参照目前市场，一枚金能源币能提供普通人整年能源支出。”
额，一枚提供一年能源支出？这相当于以前一年电费啊，这么算下来，我欠的十万八千枚金源币岂不是天文数字？
“臭小子，你的表情有些古怪啊？你别着急，老朽是讲道理的，念你记忆丧失的份上，我给你提供份差事，嗯，刨去吃喝拉撒的费用，每年算你一个金源币怎么样？”
白婆不愧是人精，一眼看穿小九心中所想，有些松弛的眼睑眯缝了起来，像个世故的奸商般打量着他的反应。
“读取到最新疑问，解答如下：如每年报酬为一金源币，经过计算您需要为其免费工作至十万八千年后方可结清债务。”
十万八千年？！少年听完脑中的回答，两腿一蹬差点没昏死过去。
“臭小子，又睡了三天还不够吗，赶紧给老朽干活去！内容已经传给你了。”
白婆原本和蔼的声音此时在小九脑中如此刺耳，他感到一袋沉重的东西被扔到他肚皮上，紧接着天花板开始缓缓向两侧展开，一条锈迹斑斑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通知，收到债主女士，美丽而优雅的白婆来信：从今天起，小九你的工作就是给深岩区五个街道内的所有清扫机器替换能源石，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工作与休息时都不得超越五个街区范围，不然虹膜报警后会炸毁你的眼球，乖乖工作吧，臭小子！”
他拖着沉重的袋子走到楼梯尽头时，嘈杂的景象与楼下冰冷的手术室完全是两个世界，许多奇装异服的人围聚在一起，大声吆喝着侍者上酒上菜，或豪饮或大快朵颐完全把小九当做透明人，而白婆和他身后的楼梯也不见了踪影。
“你是小九吧？”
在他恍惚时，其中一位面具侍者恭敬地递给他一张奇怪的卡片，不紧不慢地说道，“白婆婆交代了，你每天的食物，还有休息和能源石替换的地方都在那儿。”
她指了指阴暗的吧台后方，旋即又去招呼下一桌的客人。
“食物？倒真有些饿了。”
吧台后阴暗的长廊里，数间不知作用的房间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将卡片插入标注“小九”字样的门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人间映入他眼帘，除了墙角的能源替换袋，桌上“热腾腾”的食物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读取到最新疑问，物品鉴别为最下级食物模拟膏条，拟真度百分之六十。使用方法，尽可能详细想像需要的食物口感。”
小九诧异地拿起桌上的膏状物，听从虹膜建议，开始想像曾经他最喜欢的某种食物，它拥有酸甜的口感，入口润滑咀嚼香咸细腻，鸡蛋与番茄特有的口感与香气，令人食指大动而又回味无穷。
他这么回忆着，忽然手里的膏条亮了起来，在几秒后喷出了淡红色的雾气。雾气从少年的嘴巴和鼻尖钻入，经过味蕾和口腔，竟有几分与他脑中所想相似，那感受就像以极快的速度吃了一道隔夜菜般，虽有饱腹感但是口感上略有遗憾。
膏体还剩下一枚，小九皱了皱眉头，碳酸气泡的独特满足感顿时涌进鼻腔，他泛白干涩的嘴唇马上有了几分血色。
“这些玩意可真带劲，就是太少了不过瘾。”
想着自己还欠下巨款，这口腹之欲在短期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是不会满足了，小九拖着能源袋的身躯突然疲惫起来。
......
这是他开始这份长达十万年工作的第二周，原来整个深岩区的居民，大多数从事着用于上层建筑深岩的开凿和运输工作，极少数愿意参与他这样城市清理者的高尚活儿，所以即使有数百台清扫机器人组成的流水线，还是令整个街区充满了恶心的气味与来不及清扫的污秽。
不过这种脏乱差的情况，在小九接任不久后明显有了改观。由于身处最贫瘠的地底城，所有的机器型号都是使用上头淘汰下来的低端品，所以每过十多分钟，就会因为低级能源石耗尽而罢工。
“提醒！提醒！第五街区九十号位置机器能源即将耗尽！”
几分钟后狂风吹过，一个头套麻袋，眼神疲惫的怪人风驰电掣般闯进第五街道，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枚铜色能源石扔进破旧的机器内，小九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瘫倒在地，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此时早已没有病恹恹的感觉，全身上下虽然仍精瘦无比，但肌肉在汗珠的浸润下折射着青春的活力。
他从腰间摸出仅剩的食物膏条，喘息着思考要吃些什么，虽然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他可不敢随意取下挡住半张脸的能源袋，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个古怪的规则，在外面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不然城邦军就会将其当场处死。
这一切还得从三年前的那场大灾变说起...
当时号称掌握全球最尖端科技的歌谷公司发布新一代能源芯片，号称可以改造全人类基因，赋予没有才能的人天赋，让身体残疾的病人重获生机，甚至能让人类感官上升到神的境界，掌控各种奇异的能力。
所有人无不被神奇芯片吸引，争相开始订购。
可没想到的是，芯片改造实施计划当晚，歌谷公司系统全线崩溃，所有芯片无规则从宇宙卫星激活并发射至地表各处，期间根本无法统计谁接受了哪种芯片改造，危机过后，歌谷销声匿迹并对外宣布破产。
更可怕的是，数天后芯兽与异人们的出现。
经研究它们都接受了芯片改造，但不知道是基于哪种基因突变规则，有人变成可怕凶暴的野兽四处作乱，有人摇身一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异能者。
在它们大量出现后，地球资源的迅速枯竭，阳光无法穿越愈来愈厚的灰云，农作物与动植物大量灭绝，如此恶劣的环境给了芯兽和变异者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它们有的靠强横的能力盘踞一方，有异人组成联盟或派系，以帮助人类为由巩固权利，野心统治世界。
比如现在世界的实际统治者—七社，就是由七位天神般的异能者组成。
确认完这些信息，小九脑中毫无波澜，这些个芯兽和异人自己压根一个都没见过，虹膜指不定从哪里找到的神话故事来忽悠他，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自己的食物补给能否从每天两个增加为三个膏条。
“嘿嘿，今天吃个啥好呢？”
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光，小九对着手中的空气说道，一秒钟后他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因为一个小小的背影正抓着他的膏条，逐渐消失在第五区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