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成济迅速扶起他，说道：“没事，你给我指路，我带你走。”

　　“还能走吗？”

　　他把谢己渊的手臂搭在肩上，负担起他上半身的力量带着他走。

　　“……能，”谢己渊咬牙，按了按胸口，说道，“往前走。”

　　他的手上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濡湿。

　　胸腔的疼痛再次剧烈起来，这次比之前更加严重，谢己渊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小触须竭尽全力地蹦跶着，似乎要用尽最后的生命。

　　谢己渊猜测，可能是小戴的清除行动已经进行到最后了。

　　这是小蘑菇的垂死挣扎。

　　他按着胸口，借着向成济的力量往前走，两人跌跌撞撞地朝黑暗的洞穴里跑去。

　　酸蜂群并没有进化出夜行的能力，只能寻着他们身上的气味追赶，这一会儿远远坠在后面。

　　“嗡嗡嗡”的声音铺天盖地。

　　谢己渊的头脑有些昏沉，异化值过高和失血过多几乎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的意识渐渐混沌起来，思维变得迟缓，脚步也沉重起来。

　　他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向成济身上。

　　“向哥……”谢己渊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喘气的过程却被压得很细，很长，他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呼吸，通知向成济道，“向哥，我、我要走不了了。”

　　谢己渊确定自己到了极限。

　　向成济喘着气，急出一脑门汗水，他听着谢己渊断断续续快要没气的声音，一跺脚，想起自己的天赋能力。

　　“没事，没事，我能带你走。”

　　向成济使用天赋塑造身体，从腰侧催生出两条如同橡胶一般柔软的无骨手臂。

　　他拽着谢己渊的手臂，猛一用力，把他甩到自己背上，然后用这两条后生的臂膀打了个结，把谢己渊牢牢固定在背上。

　　谢己渊突然换了个位置，整个人都被颠了一下。

　　脑子都被颠醒了一瞬。

　　他刚刚有一刻，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按在胸前的手被甩开，胸腔里的小蘑菇露出来一截，垂到向成济的背上，柔软地扭曲着。

　　向成济感觉到背上柔软的奇异触感，呼吸一瞬间急促，问道：“什么东西？！”

　　柔软的，感觉不出温度，但这种轻柔的触感让人猜测它是温柔的，像是在流淌的液体。

　　向成济担心，这种奇特的触感是谢己渊身体里流出的血。

　　谢己渊没有回答。

　　在一片昆虫扇动翅膀的嗡鸣中，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谢己渊的呼吸很轻，轻到向成济根本无法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来。

　　他焦急道：“小谢！你还醒着吗？”

　　谢己渊晃了晃脑袋，勉力保持清醒。

　　面对向成济的问话，他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他断断续续地想，该用怎么样合理的方式把触须塞回去。

　　异化值过高，削弱的好像不止他的思维能力。

　　身后的蜂群“嗡嗡”着追来，谢己渊忽然觉得一痛。

　　刺痛扎进他的手臂上，让他的头脑获得一丝清明。

　　谢己渊睁开眼睛，聚焦，转头去看，发现一只黑色的酸蜂正钉在他的小臂上，只留下半截蜂尾裸露在外面。

　　谢己渊盯着那只耸动的酸蜂，两秒后。

　　他轻声说道：“…向哥，我还醒着，把你匕首给我。”

　　停了两秒，想到他们现在只是认识了几十分钟的陌生人，谢己渊补充道：“刚刚，有只虫子扎我手上了，我没事，这会儿清醒一点了。匕首给我，长刀你拿着。”

　　听见谢己渊的声音，向成济猛然松了一口气，点头：“好。”

　　他没顾忌太多，听谢己渊说完就把自己的匕首递了过去，换了长刀。

　　比起谢己渊的迂回，向成济还沉浸在他没死的惊喜中。

　　谢己渊指节僵硬地握着匕首，慢吞吞地削去臂上的酸蜂，又用匕尖剜掉还嵌在肉里的半截酸蜂尸体。

　　处理完后，手臂上出现了一个小坑，酸蜂已经把这里的肉啃噬掉了。

　　痛感很重，鲜血直流，但没有触及到主要血管。

　　谢己渊没多管，趁这个机会，他拽着小触须往回按了按。

　　触碰到的一瞬间，小触须扭动着附上他的手掌，吮食着他手上残余的血液。

　　谢己渊捏了捏它。

　　小触须已经不像之前有活力了，无法分出枝杈，面对谢己渊的蹂躏，只是无力地扭了扭，表达自己的反抗。

　　谢己渊估计了一下小戴干掉小蘑菇的时间，把触须重新塞回自己胸前的血洞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趴在向成济背上，阖着眼睛调整呼吸。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小蘑菇的死亡，他要保持尽量保持自身的意识清醒。

　　拿到环首刀后，向成济感觉自己手臂一沉，连带着半侧身子都开始发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随着臂膀蔓延开。

　　向成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这刀的污染值有多少，我一摸上去异化值就升高了，现在整条胳膊都发凉。”

　　谢己渊睁眼看了一眼。

　　【向成济，污染值：43.11。】

　　【狼骨环首刀，当前污染值：432.7。】

　　对比最开始的污染值，向成济现在的污染值提高了15个点。

　　比他升得快，但向成济刚刚被酸蜂袭击过，具体差异有待考量。

　　谢己渊想了想，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回道：“……不太清楚。”

　　“但是应该不低，我异化值快过百了。”

　　异化值一旦过百，就会经历一级畸变。

　　一级畸变，随机出现一种恶性变异，一般会直接作用在身体上，可能会产生奇特的负面属性。

　　向成济不禁有些担心，问道：“你现在异化值多少？”

　　“现在？”谢己渊思索，“你们来的时候是95.47，刚刚动作的时候被虫子咬了一口，应该在99之上。”

　　这些都是真的，只是刚刚，他异化值又上升了一点。

　　【当前异化值：99.97。】

　　差0.3一级畸变。

　　谢己渊盯了两秒那个数值，放缓呼吸，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还能撑，不要慌，最差也能留一口气，能苟到小戴他们来支援。

　　谢己渊在心中告诫自己。

　　为了防止意识混沌，他每数七下心跳，就捏捏小触须。

　　小触须带有小蘑菇的微弱意识，对他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满怀恶意与抗拒，只要谢己渊一碰上去，就要翻腾两下，表达反抗，搅得血肉都在痛。

　　谢己渊借着这股痛意，保持清醒。

　　他在脑海里复盘这段时间的举动。

　　他目前的行为没有问题，唯一没料到的意外就是酸蜂，但目前来看，或许这场意外，能让他更快被安全部接受。

　　虽然目前仅限于向成济。

　　捏了小触须八次，谢己渊睁开眼，向成济已经跑到这条矿道三分之一的位置了。

　　向成济跑的时候利用自己的天赋能力，拉长身体，增加跨步距离，每一步落点都更长。

　　距离上帝之眼所说的坍塌风险位置，只剩百米距离。

　　向成济的速度很快，但身后的蜂群更快。

　　翅膀煽动气流的嗡鸣声在身后逐渐逼近，谢己渊甚至恍惚感觉到，耳边似乎丝丝缕缕的风掠过。

　　是心理作用导致得幻觉吗？

　　他回头看。

　　身后，黑暗的矿道中涌来细微的风。

　　和微弱的风一同而来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嗡嗡”声。

　　——是蜂群。

　　谢己渊瞳孔一缩。

　　酸蜂群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接近，甚至变得更多。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蜂虫黑压压一片，气流在透明色翅膀的搅动中流向下一批蜂虫巧妙地抵消了部分翅膀震动产生的嗡鸣声。

　　普通人或许无法在暗色的环境中分辨他们数量的变化，但是谢己渊身负全知。

　　他无比确定，蜂群的数量比刚才增加了。

　　甚至是，翻倍。

　　【污染酸蜂群特有习性，分裂。】

　　随着提示，谢己渊看到，一只个头约四公分长的酸蜂在飞舞追逐的过程中突然停滞下来，原地扇动着翅膀。

　　滞空的酸蜂侧身冒出一个黑色的小点，那个黑色的点越变越大，直到增大到原先酸蜂的一半大小。

　　随后，那只黑色的小球鼓动一下，从里面钻出一只两公分长的新生酸蜂，它的足扎在原先蜂虫的躯体上，只停留了不到两秒，背上的翅就彻底展开，下一刻，它扇动着翅膀，进入了飞舞的蜂群里。

　　滞空的酸蜂并没有因此恢复原先的动作，它的翅膀仍在原地挥舞，躯壳内再次钻出新的黑点，那只黑点很快变成了新的酸蜂，加入蜂群内。

　　直到这时，那只只剩空壳的酸蜂才停止下动作，失去滞空的能力，蜂蜕直愣愣地掉到地上，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这就是末日特有污染种，酸蜂。】

　　谢己渊有些愣神。

　　这个世界的污染特性，实在是太超乎预料了些。

　　【酸蜂分裂是捕猎前的特有习性，现在，蜂群即将完成全分裂，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失血过多导致谢己渊思维迟缓，足足用了一秒才想明白上帝之眼让他小心什么。

　　他猛然转回头：“向哥，蜂群分裂了！”

　　向成济听不清：“什么？！”

　　酸蜂用翅膀搅动的气流不仅会隐藏他们飞行产生的嗡鸣声，甚至会扰乱人对于声音的感知，不止谢己渊中了招，向成济更是。

　　他的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嗡嗡声，甚至连谢己渊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谢己渊捏着匕首，给左手来了一刀。

　　汩汩流血的手被他按向胸膛，小触须感知到新鲜的血腥气，兴奋地扭动着凑了上来。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分泌着带有腐蚀性的液体，那些液体触及到血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谢己渊要的就是这些痛感。

　　他感觉受伤所带来的倦怠正在飞快消逝，脑海中一片清明。

　　谢己渊摸向后腰处打了个结的橡胶手臂，发觉单手难以解开，问道：“向哥，你能把我放下来吗？”

　　向成济：“什么？”

　　向成济什么都听不见。他牢牢箍着谢己渊，闷头向前冲去。

　　谢己渊在一片乱况中发散了一下思维：蜂群似乎不只是影响听觉，甚至还会影响思维。

　　当然，或许也有异化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