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钱局把心里话给吐露了。

　　吼完后，愤怒的余音、还在狭窄的审讯室里回荡。

　　文向年收敛起脸上的玩世不恭。

　　他把搭在桌上的腿放下，拖着椅子往桌前一凑，倾身向前，眯起眼，一脸了然问，

　　“师父，所以，

　　真有人要害我呗？

　　不止周国强一个吧？”

　　发了好大一顿火的钱局愣住了。

　　听到文向年这句话，他心里的火气瞬间散去。

　　钱局盯着文向年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臭小子，真有你的。”

　　文向年一挑眉，又往椅子里一靠、哼笑道，

　　“别这么说嘛师父，

　　互惠互利、互惠互利啊。”

　　钱局“嗤”了一声，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用手指轻叩桌面，又恢复淡然的模样，

　　“我没工夫跟你瞎扯。

　　文向年，我实话跟你说吧，

　　你现在涉嫌‘雨夜杀人’一案，并且有重大作案嫌疑。

　　不光是有目击者，还有监控拍到了一些证据。”

　　说到这，钱局顿住。

　　他掀了下眼皮，扫了眼文向年后，扭头看向一旁的单面玻璃。

　　不多会，审讯室的门被打了开。

　　警察送进来一沓资料，放在桌上后，又转身出去了。

　　等门关上，钱局才拿起桌上的资料。

　　他随手翻了翻，抽出好几张图片，扔向文向年。

　　钱局盯着文向年，双手交叠，淡淡说道，

　　“你不交代。

　　成，依你。

　　但这些，你可得解释解释。”

　　文向年低下头，拿起桌上的图片翻了翻。

　　他一眼就发现，这上面的地点，是每一场案发地附近。

　　而时间，恰恰好是案发前后不久。

　　每一张图片上，都能拍到他的身影。

　　文向年看完后，把图片一扔、笑了，

　　“咋？

　　你还不信我的能力？

　　你觉得我会被拍到吗？”

　　钱局翻动资料的手一停。

　　他扫了眼文向年，继续翻看着资料，用平淡的语气追问，

　　“哦？

　　你的意思是，怀疑视频的真假？”

　　文向年嗤笑，满不在乎说道，

　　“你这不废话么？

　　你要说一两个拍到我，

　　这算我粗心。

　　但你要说这么多都能拍到我，

　　呵，钱局，你有送鉴定科么？”

　　钱局阖上资料，双手交握、手肘搭在桌面。

　　他盯着文向年看了良久，淡淡一笑，

　　“文向年，挺有自信啊。

　　能送到我手里的，当然是经过鉴定科鉴定的了。

　　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去案发地？”

　　文向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用手指把玩着纤细的镣铐，随口说道，

　　“我去调查啊，

　　你让我停职、不准局里的弟兄们告诉我进度，

　　那我就自己查呗。

　　不然我去那些地方干什么？

　　这个理由，您满意不？”

　　听完文向年的话，钱局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他没说话，而是伸手从数张图片中翻出几张，一一摆在文向年面前。

　　钱局轻咳一声，平淡问道，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

　　既然是查案，为什么在案发前，你就会出现在案发地附近了。”

　　“还有，”钱局说到这、顿了下，伸手一指正中间两幅图片，音调陡然一冷，

　　“文向年，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你认得的。

　　这个时间点，是那天在凶手手中、侥幸活下来的女孩、刘燕入院当天晚上。

　　你记得吧？

　　刘燕所描述的凶手模样、和你有诸多相似点，甚至在看到你后，她的情绪波动极大。

　　就算上述的这些可以打成巧合，

　　那你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在离开医院后，要独自返回医院？

　　然后，等你再次离开医院时，刘燕已经遇害了？”

　　钱局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可以说得上很温和。

　　但这一字一句的，如同锤在文向年心上的铁锤，让文向年的脸色逐渐变冷。

　　文向年没有接话。

　　他定定看着桌上的图片和资料，微微阖眼。

　　半晌，等文向年再次睁开眼后，他又变回平时那副懒散、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能说明什么？

　　我碰巧去了事发地也赖我？

　　有拍到我杀人么？

　　再说了，上次去医院，是我东西落医院了，

　　我回来找还不行么？

　　刘燕的尸检报告不是早出来了吗？

　　我记得，上面没有和我有关的信息吧？”

　　钱局坐直了，他双手抱臂，上下打量文向年，冷笑一声，

　　“文向年，敢跟老子打马虎眼是吧？

　　死活不说真话是吧？

　　成，你等着。”

　　说完，钱局朝单面玻璃扬了扬手，扬声喊道，

　　“去个人，看看叶法医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说完后，钱局也往椅背上一靠，闭口不言了。

　　一时间，审讯室里的气氛陡然降了下来。

　　文向年掀了下眼皮，瞥了眼不说话的钱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微松动。

　　对面坐着的，不光是公安局的局长，也是带了他很多年的师父。

　　信，他自然信得过。

　　他信不过的，是这栋偌大的巨兽里，藏在暗处里的那些、正竖起耳朵的小鬼。

　　文向年嘴唇微启，他本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咽进肚里。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审讯室里的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敲门声传来，“咔哒”一声，门被拧开了。

　　一身白大褂，头发花白、身材瘦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来人走了进来。

　　叶法医面色淡然，他慢吞吞走进来，关上门后，又慢吞吞走到钱局身边坐下。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钱局睁开眼，他扫了眼叶法医手里的资料，淡声问，

　　“叶法医，这个结论你重新调查了不下三次吧，情况怎么样？”

　　叶法医把文件夹摊开，推到桌子正中间。

　　他推了把眼镜，慢吞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黯然，

　　“有结果了。

　　从昨晚尸检开始，这个结论我重复调查了六次。

　　全部都一样。

　　在死者江婷婷的胸腔里，发现了文向年的组织碎屑。”

　　一听到这个结果，文向年一皱眉，沉声开口，

　　“这绝对不可能！

　　老叶，你这尸检报告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文向年的话。

　　钱局脸色难看，他死死盯着文向年，咬牙吼道，

　　“文向年！

　　证据都摆在这了，你他妈还不肯说实话是吗？

　　非得等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你才满意？”

　　说这话的时候，钱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双眼中，也含着痛惜。

　　一旁叶法医阖上文件夹，慢吞吞劝道，

　　“钱局，别激动。

　　这不凶器还没找着么……

　　我看过伤口了，人的手指，可没法造成那种撕扯伤。

　　说不定，找到凶器，还有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