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嗷一嗓子,撞上徐鸣,没有撞动,一个趔趄稳住身形,连蹦带跳,头也不回,冲向楼下。
徐鸣第二次见他们,已经没有那么惊恐。打眼一扫,发现楼梯上的衍射有古怪。
他强忍不安,伸出手指,数起头顶虚影。
“一、二、三、四、五!”只有五个身影!
仔细看去,徐鸣原主的影子,竟然不在其中!
太奇怪了,明明所有受灾戾影响的人,都会发生衍射,为什么原主的衍射消失了?
明明是时间上的海市蜃楼,为什么那个时间段的徐鸣,没有映照?他去了哪里?
还是说,原主人的衍射,因为某种原因,也被夜魔吞噬了。
这个原因,和他的穿越,有没有关系呢?
徐鸣正在苦思冥想,头顶的人竟缓缓消失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次的衍射,是由于吴孟才出现的。吴孟跑远了,所以衍射也消失了。
脚步踢踏,震荡着整个楼梯间,尖叫已经消失,只剩下回声尾音,慢悠悠传递。
“啪嗒、啪嗒、啪嗒。”
徐鸣怕吴孟出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追下楼。刚跑几步,立刻发现神奇的现象。
他发现自己速度极快,远超想象,呼吸之间,连下三层,丝毫没有费力。
气流涌动,风声呼啸,扑打面颊,甚至有些刺痛。
落地弹跳,仿佛在双腿上加了弹簧,轻轻触地,立刻有无穷力量反馈回来。
他的身体确实发生了许多变异,变得跟以前很不相同了。
更轻快,更迅捷,更有力量。
他甚至有些不适宜,有些害怕,怕一脚踩空,崴了脚脖子。
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很快,他追上了吴孟。
吴孟额头浮现汗珠,正弓背弯腰,手扶栏杆,大口喘粗气。
见到徐鸣追来,急忙摆手:“他们——没跟来?——太好了。”
徐鸣扶住他肩膀:“明知道那是衍射,还害怕的像只老鼠,小心没有吓死,反而摔死了。”
吴孟摆手,又喘了会儿,终于能正常说话:“知道归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当然会害怕,太突然了。而且就算明白前因后果,也不耽误害怕,我做噩梦也会害怕。”
徐鸣搀起他,接着下楼:“你别胡思乱想就行。”
吴孟抽出手臂,拒绝搀扶,似乎想证明他还没老:“控制不住的。”
走了一段阶梯,徐鸣问:“你快进棺材的岁数,竟然第一次见到灾戾衍射?”
吴孟说:“十五眼月前后,我从没在上面待过,地下多安全!要不是担心你啊,我也不会上来的。
可恶,真是倒霉,我以后不会再上来的,你死我也不上来了。”
明显嘴硬,但不得不说,对徐鸣确实还行。
徐鸣笑说:“也不枉我叫你声叔。不过你也小题大做,我以前十五上来,也不见你担心。”
吴孟说:“你以前比我还贪生怕死,从没上来过。这次不知怎么了,劝也不听,骂也不听,非要在昨晚偷这楼,出事了吧!混蛋……”
徐鸣一个急刹,楞在原地。
他忽然发现一个重要的漏洞——他不记得自己要偷什么了!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忽然有种直觉,要偷的东西,极为重要。
吴孟不明所以,面露紧张:“发生什么事?”
徐鸣挤出笑容:“孟叔,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要偷什么?”
吴孟听事不紧要,才放松下来:“无非是些钱、手机罢了,还能偷什么。就算有特别的,你肯跟我说吗?”
他果然不知道。
徐鸣暗自感慨,扭头望向楼上,要回去看看吗?
此时不去,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稍一迟疑,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摇头暗叹,既然记不得要偷什么,那就是记不得,把东西摆在眼前,恐怕也认不出。
吴孟误解了他的意思,劝道:“还惦记那些钱?小心有命挣,没命花。”
徐鸣没有多做解释,点头称是。
两人沉默下楼,没走多久,又一次听到了两人外的脚步声,“踏,踏,踏……”
一旁的吴孟立刻颤抖起来。
徐鸣也以为是衍射再次发生,急忙抬头,头顶只有白色楼梯,并没有任何人影。
不是衍射!
两人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警察或者夜安。
脚步声由楼下到楼上,由远到近,又小变大。
徐鸣和吴孟此刻颇轻松,都加快步伐,希望快点离开这里。
脚步很快到了近处拐角,“踏,踏,踏……”
吴孟兴奋不已,满脸堆笑,一个健步,绕过拐角,刚举手准备打招呼,却突然呆滞,笑容像冷冻般,僵在脸上。
徐鸣心想坏了,急忙跟着冲过去,往下一看,果然,正是那五个人影。
他们紧密排列,头挨着头,脚挨着脚,目光呆滞,大张着嘴,斜斜向上看,齐刷刷爬楼。
“踏,踏,踏……”
徐鸣一把扯过吴孟,紧贴墙壁站立,心跳开始加速,想等他们过去。
吴孟抖如筛糠,不断嘟囔着什么。
五个人走到他们面前,竟然停了下来,缓缓扭头,瞪向他俩。
徐鸣大惊失色,急忙捂住吴孟嘴巴,不让他发出怪声,吸引灾戾衍射注意。
按照吴孟的说法,衍射是灾戾留下的痕迹,其中必然包括灾戾之力。
又受人的想法而变化,从原本轨迹上偏移。
因此,衍射和人的想法产生了某种精神联系。
联系越紧密,必定对人伤害越大。
从表面来看,灾戾衍射变化越多、越复杂,即代表和思想联系越紧密,对人伤害越大。
而两人中更害怕的人,受到伤害最大大。
就像直视太阳,阳光越强,眼越瞎,而不戴墨镜,眼最瞎。
五个人影终于面向他们,嘴大张,其中情景一清二楚。
徐鸣原本不想看,可竟然控制不住自己。
白色方体在他们嘴里蠕动,像颗方糖。
看了片刻才清楚,那不是放糖,而是牙齿。
在原本牙齿后面,竟缓缓长出新的牙齿。
徐鸣大惊失色,这绝对是吴孟的恐惧。
一颗牙齿长出来,四五颗牙齿生长出来,一整排牙齿生长出来。
吴孟嘟嘟囔囔,扭来扭去,似乎极为痛苦,他皮肤发烫,又红,像火炭一般。
徐鸣凑过去,低声却严肃地说,别害怕,想点儿快乐的事情。
劝说并没有丝毫作用。
五个人口中的牙齿,正一排排疯长,很快长满整个口腔,满嘴都是紧密排列的牙齿。
吴孟拼命抖动,开始口吐白沫,仿佛发羊癫疯一样,尿骚味传来
五个人的牙齿生长并没有结束,他们的脸颊像发芽一般,开始长出白色牙齿,这个趋势正向全身蔓延。
吴孟全身僵硬,就和根棍子一样,不再发出一点儿声音,脸上竟然也出现白色牙齿!
徐鸣口中的牙齿开始松动,牙床后奇痒,似乎有什么要长出来。
他也深陷衍射影响,不能寄希望于吴孟自己克服恐惧了。
灵机一动,手掌成刀,猛劈吴孟脖子。
吴孟一声不吭,昏死过去。
人昏过去,想法自然也没有了,联系也就消失了。
这招果然奏效,五个人身影不再面对吴孟,转而面向徐鸣。
当最恐惧人不再恐惧,他们就开始攻击剩下唯一的人了。
徐鸣紧靠墙壁,抬头往上看,不去注意他们,心里默念: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了,没有比现在更遭的了。
他好像没什么恐惧的,只要不多想,应该没问题。
五个人影等待片刻,似乎感受不到恐惧,于是向楼上继续移动。
见他们走远,徐鸣终于瘫坐在地,把吴孟放到身旁,想休息一阵。
没多久,往上走的脚步终于消失。
徐鸣长舒一口气,可没等缓过劲,从楼下上来的脚步再次响起来,“踏,踏,踏……”
他再次紧张起来。果然,不一会,那五个人影又走了上来,经过徐鸣,往楼上爬去。
“踏,踏,踏……”
上楼的脚步消失,从下上来的脚步再次响起。
“踏,踏,踏……”
又是那五个人影,仿佛一个圈子般,不断在徐鸣眼前转。
徐鸣快要疯了,他不能弄醒吴孟,太胆小,只会害了大家。
也不能背吴孟往下走,天知道再一动,迎面撞上灾戾衍射,又会出现什么怪事。
终于,不知转了多少圈,五个人影停在徐鸣面前。
徐鸣心砰砰跳,不断告诉自己,别怕,没有比现在更遭的了。别怕,没有比现在更遭的了。
当头一人,缓缓面向徐鸣,空洞的眼珠突然下沉,注视向他。
徐鸣心惊肉跳,甚至忘记自我打气,他们想干什么?
那人缓缓张嘴,发出斯斯声响,慢慢的,竟然说出一句话,
“我怎么出不去?”
徐鸣大吃一惊,汗毛竖立,不明所以的心慌意乱,思维开始混乱。
灾戾衍射明明是时间上的海市蜃楼,怎么可能发出声音!
第二个人同样缓缓扭头,眼珠下沉,注视徐鸣,发出斯斯声音,
“我怎么出不去?”
徐鸣惊恐交加,胸闷得很,喘不上气。
这是攻击自己吗?为什么啊,他明明不害怕的,难道是潜意识?
自己的潜意识,到底在害怕什么?
第三个人慢慢转过头,注视徐鸣,一字一句的说,
“我怎么出不去啊?”
徐鸣简直失去了思考能力,心惊胆战,不由自主陷入绝望,然而诡异的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到绝望。
他顺势望向第四个人。
第四名灾戾衍射同样沉下眼珠,盯着他,缓慢嘶哑地问道,
“我怎么出不去啊?”
这声音简直有某种魔力,摄人心魄。徐鸣已经忘记告诫吴孟的话——想些开心事。
他根本想不到。
他的思绪正被引领向某个未知的领域,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忽然想到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
他怕女儿的病永远不会好,怕自己永远回不了家。
他怕自己陷入这种永恒绝望,永远无法离开。
他怕自己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徒劳无功,只能自问,“怎么出不去……”
第五个人转过头,脖子僵硬,发出咔吧的声音。
它注视着徐鸣,满眼都是恶毒。
它缓缓张嘴,露出獠牙。
徐鸣忽然意识到,自己完了。
从开始听第一个人说话,思考话中含义时,就已经掉进灾戾衍射的陷阱。
五个人同时张嘴,准备说话,它们要说什么呢?
不论说什么,徐鸣都感到,他马上要被迫再次和夜魔建立联系。
他要死了。
嘶哑的声音慢慢发出,五个声音汇聚成一个音节,带着阴暗与腐败的气息,准备直击徐鸣的灵魂。
他们终于要问出来自地狱的问题。
“你……”
“别听!”
一声高喝突然响起,震耳欲聋。黑影闪至面前,挡住徐鸣视线。大手贴近耳朵,有力阻住了所有的声音。
徐鸣脑中猛疼,眼前一花,差点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