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元的仰天怒吼,让大难不死的陈喰骤然警醒。
不过是避开暂时的危机而已,身后的追兵尚在,哪有闲情逸致思考侥幸存活的缘由?对方要是再喷吐一次缠命阵,自己还能安然无恙么?
陈喰急忙转身,瞥见朱道元正面容扭曲地盯着自己的手。他低头一看,竟发现那条甩都甩都不掉的圣机司命绶,居然已经分解了大半,而自己的身躯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全身上下灵机璀璨厚重,如今若是再对上侯鹰的四方浊阴啖生鬼,也不会被他轻易夺去灵机。脑海当中一片清明,对曾经阅读的关于喰食之道的修炼典籍,有了更深的领悟与理解。
甚至连灵术都有所明悟。
最诡异的,当属一种飘渺无常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异于常人,修炼也好对敌也罢,以往认为的难关都不再具有威胁。
尤其是当初横亘在穹苍之上,宛若无垠铁幕一般的铁鼓关,现在看来也只是小小的关隘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眼前的,也并未难以抵御。他的这种感觉,立刻得到了印证。
朱道元拼命点指,无形无质的捉命绳,在它的操控下更为精准且迅速地落向面前的小贼,可每一次都擦着他的身躯而过,仿佛这毫厘之差犹如天堑一般,就是迈不过去。
它步足轻点,地面瞬间织出一面蛛网来,自下往上朝目标包裹而去。
既然单一的手段,无法触及你身,现在这般总能一举成擒吧。
几番试探,陈喰也瞧出了气运之丝的妙处,竟能在无形中帮助自己扭转气运。这么看来,或许对登天阶也能有所助力。这等异能实在匪夷所思,难怪那三个时中阶食灵者,全都要这件宝物。
可眼下不是赞叹的时候,他当即催动炩火,冲破已经合拢的蛛网,正待转身继续奔逃,却不想身躯的动作骤然一滞。
原本身内浑然一体的金亮灵机,竟然出现了道道裂痕,若非气运加身加固了灵机,早已拦腰崩裂成两半。
‘果然如陈之莲所言,灵术乃是动摇灵机之术,不能频繁施展,尤其是我这种借助自身灵机的术法,万一出了问题便是身死道消的祸事......’
陈喰立刻收起炩火,体内灵机才止住崩坏之势,叫他不禁浮想联翩。
‘若无气运加身,绝不会这般轻松,难道这也是气运在冥冥中的妙处?’
他这边骤然停下脚步,踉跄的身躯摇摇欲坠,反倒让失手的朱道元看到机会,立时抢上就要故技重施。突然,眼前的小贼不躲不避,且凛然转身,口中居然喝出一个它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朱道元!”
话音刚落,身为精怪的朱道元立刻楞在当场,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会被一个人属知晓。
眼见有用,陈喰乘胜继续:“分解圣机司命绶,并非是我的本意,可事已至此难以回还,你若再逼,咱俩鱼死网破!”
身为才登上一阶的食灵者,他本无资格威胁一只精怪,可一番追逐下来,又瞧了半天的戏,早已看出端倪。朱道元的手段虽然诡谲难防,甚至还能以一己之力,与三名同等的敌人周旋,却全靠织出的圣机司命绶。
如今失了宝物,大半手段使不出来,战力打了折扣不说,蜕变还不完全,需要养料滋养,身边也没个帮手。而他呢,得了气运加持,连捉命绳都捆缚不住,一来一去倒也能勉强维持均衡。
前有舍身搏命的对手,后有觊觎自己的追兵,攻守易形、局势逆转,陈喰冒险一试,果然叫朱道元收起攻势。
有的谈!
“你能织出渊网自救,带领手下于啸风之底建国,实属不易。若是因为一件无可挽回之事,被觊觎之人捉拿,岂非对不起你长年来的心血?”
陈喰一边吹捧一边甩手,可圣机司命绶死活都甩不掉,还散溢的愈发迅速,仅仅几个呼吸,就已经完全没入他的阙庭。
他只好对着朱道元勉强一笑,嘴上不停道:“你也是被逼迫而来,如今好不容易成就新生,自当去找害你逃亡的罪魁祸首,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在这儿拼个你死我活?”
“而且你现在蜕变不够完全,尚需补全身躯,以此残躯面对追兵,能有几分胜算?再说,那绶带你以后还能织就,不如留下有用之身,静待时变,等恢复万全再另行出手?”
陈喰这么说,也是逼不得已,若有可能,他也不愿让眼前的精怪逃脱,毕竟对方早已开智,此间的遭遇必然牢记心间,实力恢复以后,更是堪比中三阶的食灵者。
谁也不能保证,未来它不会卷土重来伺机报复,甚至率领子民攻到地上,到那时嶵嵬岭就危险了。
可眼下的状况,也不顾上那么多,只要它愿意离开,或许会带上自己的子民与手下,陈家此行的同伴或许就能安全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引起了那三人的注意,若是这头精怪离去,就能转移他们的目光。朱道元竟真的有些犹豫不决,它万没想到眼前偷宝物的小贼,对自己的来历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可它到底是头异兽成的精,虽有灵智却哪会真的像人一样思考决策,见自己织出的宝物,彻底归了对方,再也忍耐不住,当即面目狰狞地展开四臂,掌中窜起四团墨绿毒火。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坠落一个庞然大物,砸在一人一怪的身旁,发出隆隆巨响。
陈喰拿眼一扫,顿觉有些眼熟,再定睛观瞧,仿佛是司育官的头颅。此时一人从虚空中踏出,他赤发赤须身披红袍,理应是之前的火焚业才对,可如今的模样却叫少年郎不敢确认。
寻常的身躯之外,凭空悬浮着两条长有赤毛的巨臂,瞧那模样像是猿类的手臂。粗壮、厚实满是肌肉,宛若两根擎天巨柱,前端四趾握拳,尾端硝烟滚滚。
火焚业的眉间映出一朵琉璃彩莲,瑰丽生辉,他抛下巨物后俯视朱道元,神情既轻蔑又戏谑。
“你不会真的以为,凭这个精怪,再加上你的那些子孙,就能挡住三名中阶的食灵者吧?”
陈喰见识过司育官的本事,几位长老联手都拿之不下,自是明白它的实力,如今却身首异处,脑袋都被扔在地上,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以火焚业的口吻来推断,那些如同潮水般的山蜘蛛,怕是也被清剿殆尽了。仅仅三名中阶食灵者,就能扫除三家难以逾越的障碍,少年郎的心中不禁有些惊骇,自己被这等实力的强者盯上,只怕难以善了。
果然,模样奇诡的火焚业,立时就发现了陈喰,直言道:“哟,你小子竟还活着,倒是不错。”
这位看上去脾气火爆的苍莲真人,却是个粗中有细的,略略扫视就察觉不对,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地问道:“不对啊,那条圣机司命绶呢?怎地不见踪影?”
“喂——你小子——”他话音未甫,虚空中又迈出两个身影。
一者身侧迷雾腾腾,四条怪臂连钉带甲犹如鬼物,指甲褐紫如同被老鼠啃过一样破破烂烂,比起火焚业的那两条,也瘦削了许多。不过,每条手臂都各有不同。
一条腕上戴着两个宽细圆环,手上正拈着花;一条掌中缠着布,不知在遮掩什么;一条手里托着一个钵,里面雾气森森翻涌不已;最后一条则没有手掌,腕口处雾气滚滚,颇为诡异。
傅千秋甫一现身,便俯瞰地面的一人一怪,目光搜寻片刻正要开口,却被丁常笑抢了先。
这位玉汐真人的体外,亦是悬着双臂,虽不如火焚业那般充满力量,也不似傅千秋那样形同鬼魅,反而更像一对爪子。三趾后蹬,臂身青绿荡漾显化鳍与鳞,隐隐传出巨浪汹涌对撞的沉闷巨响。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副异于常人的身躯,自腰间往下俱是青绿之水,凝聚出一条虚实相间的蛟尾。
“那条司命绶呢?”
话是对着陈喰问的,可他却没法如实相告,总不见得直说在自己的眉间阙庭里吧。
那三个知道以后,必定会立马打开自己的脑壳。
陈喰正思忖如何回答,火焚业眉间的琉璃彩莲略略闪烁,遂道:“不在他身上,而且体内灵机有崩裂的迹象,能逃到现在也算难得。”
少年郎一时不知是喜是悲,自己身上的一切,在中阶食灵者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仅是一个照面就被查了个干净,面对这等差距的对手,自己能逃得掉么?
好在最重要的秘密,以及融入身体的气运,未被中阶食灵者们发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不在他身上?”傅千秋似有不信,施展自己的手段,扫了扫陈喰,“这倒奇了,精怪身上也没有,难道掉落在某处?”
地底太过庞大,而且错落繁复,找起来可不轻松。
一时间,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傅千秋,他本为圣机司命绶而来,对其它东西并无兴趣,可费了半天劲司命绶居然丢了,叫他愠怒地看向陈喰。
“看来只能擒下它了......”火焚业无奈一语,眉宇间亦是有些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动手,再晚又要来人了。”